天啟啜飲了幾口,便仰起頭示意不用了。
客巴巴幫他擦了嘴邊的汁液,並將天啟身下的枕頭微微調整,使他可以半躺著。
天啟深呼吸了幾口,這才再次睜眼說道:“至於鎮撫使許顯純……”
天啟頓了頓,臉上浮現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他一個鎮撫使,為朕勘察內外,竟然能被賊人輕易得手,這樣的蠢貨、廢物,救下來又能如何?難道讓他繼續吃著朕的俸祿,卻隻想著怎麼討好魏忠賢嗎?!”
“臣到底是北鎮撫司的千戶,之前兩大罪,臣知道陛下體恤臣,但鎮撫使遇刺,臣實在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啊陛下。”
王路一臉哀傷,似乎真的為許顯純的死而自責萬分。
天啟搖搖頭,說話的聲音不像是聲帶振動發出的,而是鼓著氣從胸腔裡噴出來的。
“這等大事,朕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是一個小小的千戶來稟報給朕的,朕自以為已經將朝廷控製的極好,可以放下心做朕喜歡的木工了,沒想到竟然會到這等眾叛親離的下場。”
“朕的弟弟、臣子,朕最寵信的家奴,他們都想要朕死!”
天啟的語氣越發的平淡,但是眼角卻滲出了一滴眼淚。
此時,無論是客巴巴還是楊煥,都一臉哀傷的望著這個曾經精力充沛,現在卻已經虛弱到連說這種憤怒的話,都提不起情緒的皇帝。
一時間,他們都說不出話來。
唯有王路,嚴肅的說道:
“陛下並沒有眾叛親離。”
天啟原本閉上了眼睛,正在消化這任何人都難以接受的落寞和背叛。
聞言頓時睜開了眼睛,看向王路。
王路眼神堅定的說道:“陛下要相信,這天下多的是臣這樣忠君愛國、恨不得為陛下肝腦塗地的臣子,隻是他們跟臣一樣,都沒有機會見到陛下,讓陛下知道。”
“若不是廠公身死,臣得以用他的令牌進宮,可能陛下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一個叫做王路的北鎮撫司千戶,時刻謹記先父——錦衣衛百戶王朝窶的遺言,惦念著陛下,期待著有一天可以用此殘軀為陛下效命!”
斬釘截鐵,赤子之心。
這一番話,仿佛定海神針,令天啟皇帝臉上的悲戚之色,瞬間一掃而空。
“陛下,太醫到了。”一名內使此時小步走進殿內說道。
楊煥看到天啟點頭,立刻道:“宣太醫進殿。”
三名太醫,儘皆一水兒的白胡子,看起來便是醫術高明之人。
跪在地上的三人中,領頭的一人道:“臣,太醫院左院判李守仁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啟揚了揚下巴,說道:“霍尚書給朕獻上了一枚仙藥,說是可以令朕藥到病除,你們幫朕看看這藥有沒有問題。”
話落,楊煥將早已經默默撿起來放好的藥丸,連藥帶盒子一起遞給了李守仁。
李守仁跪在地上,與另外二人一起查看了起來。
摸著,聞著,隨後李守仁問道:“陛下,單從外麵瞧著,和此仙藥的氣味來看並無不妥,臣還需要進一步確認。”
也就是嘗嘗。
“允了。”天啟說道。
話音剛落,麵色陰晴不定的霍維華驟然開口道:“陛下!不妥啊!臣求到仙藥之時,那贈藥之人說過,此藥必須全數服下,缺一厘一毫,都會使得藥效全失啊。”
李守仁原本正要動作,聞言立刻停下來。
兵部尚書霍維華是東廠提督魏忠賢的得力乾將,他們可不敢冒冒失失的得罪。
這藥有沒有問題其實不是很重要,若是魏忠賢真的開口了,就算有問題,他們也可以假裝醫術不精,不告訴天啟。
可問題是這次魏忠賢並沒有提前打招呼,而且眼下這情況明顯是皇帝已經有疑心了。
看看霍維華那明顯哭過的眼睛,他們這些常年在宮裡走動的人就心裡有猜測了。
所以這會兒,就隻能巴巴兒的看向天啟皇帝,等著皇帝的金口玉言。
“霍尚書,這普通的藥少一些多一些可能會影響治療效果,這我知道,但我還從沒聽說過仙藥也有這種講究的?”
王路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
霍維華咬牙切齒的看向王路,道:“我倒是不知道錦衣衛現在也要培訓醫術了?”
王路笑道:“錦衣衛為皇上出生入死,偶爾受個傷什麼的也很常見,所謂久病成醫嘛。”
霍維華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天啟卻已然開口了:“霍尚書,你越是攔著,越是表明你心虛,要不然你便直接承認了王路所說的,你是替信王來弑君的,要不然就讓開,朕做主,令太醫們還你一個清白!”
“臣……”霍維華唯唯諾諾道:“臣隻是擔心仙藥受損,無法令陛下徹底痊愈。”
得到了天啟皇帝的明確指令,三個太醫動起手來,一人嘗了一點。
不過剩下兩個還在品味的時候,左院判李守仁卻猛張口,將藥渣吐在了手裡。
“忒!忒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