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軍當天發動了一次大規模襲擾作戰之後,就徹底老實了。
他們傷亡數量過多,對士氣損耗太大,不劃算,而且對敵人的築城工作影響並不大,敵人的施工隊伍意誌很堅韌,少量傷亡根本嚇不跑他們,戰鬥停止沒多久就複工了,還發出了陣陣歡呼,士氣十分高昂——原野使用了撒幣戰術,當場發獎金,並宣布隻要在前線參加修築,這期間等同戰兵,享受戰兵待遇,戰後述功可以優先遴選入營、優先相親、優先兌換田地房屋的使用權。
嗯,原野現在采用的是一種另類的“土地國有製”,也就是土地這種最基礎也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在名義上全是他的,由他給其他人分配使用權,並保護這種使用權不受侵犯,同時這種使用權不允許交易,僅在達到某種特殊條件下,可以由他高價贖回或是補償後更易地點,彆人沒這資格。
他也不清楚這樣做對不對,但暫時彎津的土地政策就先這麼執行著,以後再說。
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朝比奈泰長吃了個大虧,於是第二天他改變了作戰模式,派出擅長射術的武士郎黨組成小股部隊以冷箭偷襲,以求在減少自己傷亡的同時,儘可能殺傷敵方施工人員。
但沒想到昨天敵人防守了一天,似乎也學到了東西,竟然同時改變了戰法,以五人鐵炮小組為單位開始集火,專打武士——很好分辨,這年頭武士唯恐彆人找不到他,戴著各種奇葩頭盔,就算眼神再差也不會認不出來。
雙方又對射了一白天,彎津軍死傷了十多名施工人員和兩名鐵炮手,而今川軍僅下級武士就被打死了十六人,重傷的更多,但今川軍很快就在晚上找回了場子。晚上施工需要照明,情況變成一方在明一方在暗,今川軍隱藏在黑暗中連連偷襲得手,沒付出任何代價就射死射傷了數名施工人員,原野被迫緊急停止了晚間和夜間的建築工作。
不過他也不是乾吃虧的性格,有樣學樣,馬上組織了反擊,派出小股部隊攜帶鐵炮偷溜出城去襲擊今川軍的營地,慢慢潛伏到極近位置才猛烈開火,強力轟擊雜兵足輕的營地,當場就讓雜兵足輕們炸了窩,嚎叫崩潰,四處亂滾亂爬,竄了個滿營都是,稀裡糊塗死了上百人,還失蹤了幾十個。
朝比奈泰長不得不轉入防禦,先把營寨修建補充完整,以防原野嘗到甜頭,再來一次。
雙方就這麼你來我往,暫時僵持了下來。
原野發現敵人不敢大規模撲上來,缺乏和他拚命的勇氣,恢複了築城工作,隻是速度下降了一多半,等後方港口岩砦的完工,他又調動上來幾支施工隊,開始分段施工,速度這才又變得勉強能接受。
朝比奈泰長則一時拿城池裡的敵人沒辦法,隻能看著敵人的羊牆越建越長,越建越高,好幾次想下定決心發動一次全麵進攻,至少也要搗毀敵人的工地和正修建的羊牆,但舍不得死那麼多自家的郎黨,這份心始終狠不下來,隻能不停催促後方的鬆平家趕緊帶人過來。
鬆平家很聽話,十天後,在白川口一線更北邊駐守的鬆平家,在總大將酒井忠元的率領下,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直接帶來了七百多郎黨。
畢竟鬆平家受織田彈正忠家的迫害更深,對織田信長企圖“收複”知多郡非常警惕,從這裡很方便就能衝進三河,他們真的不想和織田彈正忠家再當鄰居了,投入重兵不需要多少猶豫——這七百郎黨幾乎是鬆平家在三河之外的所有力量了。
隻是酒井忠元抵達戰場後,看著戰場的情況也懵逼了,半晌後才握著刀柄向朝比奈泰長問道:“朝比奈大人,這道牆是怎麼回事?”
他來之前聽說過敵人的情況,完全和眼前對不起來,說好的敵人隻在山上河邊有三處岩砦以及一座孤零零的石城,結果他到了一看,敵人已經築起了一道高牆,把這些全串起來了,正麵完全堵死,而且到現在施工都沒停,遠遠就能看到一大群敵人正乾得熱火朝天,在加固增高牆頭。
酒井忠元完全理解不了這是什麼場麵,也就是朝比奈泰長是今川家的人,朝比奈家的家主更是今川家的家老,不然酒井忠元忍不住就要拔刀直接劈了這家夥了——這是什麼史詩級大蠢貨,這是怎麼當上總大將的,竟然眼睜睜看著敵人築城,還讓敵人把城築到了這麼離譜的地步!
這簡直是犯罪,該被執行軍法!
朝比奈泰長無言以對,但也不想背上無能的黑鍋,沉默半晌後歎道:“酒井大人,你不了解情況,敵人背靠堅城,士氣又很高,根本阻止不了他們,而且敵人築牆非常容易,速度非常快,也無法阻止。”
說完他招了招手,讓手下搬來一塊碎裂的混凝土,這是他夜裡偷襲,扔下七八條人命才搶回來的“寶物”,但現在搶不了了,敵人的羊牆已經合攏,還築到了正常人難以徒手翻越的高度,再想弄到這種“寶物”基本不可能。
他示意酒井忠元自行查看,而酒井忠元一肚子疑惑的上前翻了翻混凝土,發現這東西很堅硬,有棱有角,和普通石頭沒有太大區彆,但能在這塊“石頭”裡看到兩根斷裂的毛竹,毛竹和石頭嚴絲合縫,像是天生就長在裡麵的一樣。
朝比奈泰長在旁邊解釋道:“這是一種奇怪的泥巴,當時砸了兩下就碎了,但拿回來後沒過半天就硬得像石頭。敵人就是像玩泥巴一樣,一層一層就把牆築起來了。”
泥巴?
酒井忠元抽出旁邊一名家臣的打刀,一刀就劈在了上麵,瞬間崩出一溜的火星,再連劈幾刀,連刀都給崩斷了混凝土也沒什麼事,頓時也沉默起來,一時無法理解這種……好像法術一樣的玩意兒。
朝比奈泰長見他終於清楚狀況了,也是鬆了一口氣,馬上真誠提議道:“酒井大人,敵人手段怪異,我認為我們不能再等了,應該速戰速決,馬上發起進攻,你意下如何?”
他的語氣非常真誠,畢竟以敵人的築城速度,再拖幾天,牆後麵鬼知道會修出什麼玩意兒,所以在盟友到達後,他就想第一時間發起全麵打擊,完全不想再拖了。
酒井忠元聽了半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要鬆平家打頭陣啊!但他看看對麵的城池、羊牆和岩砦,感覺這裡除了缺一條大河阻攔,比白川口防線還離譜,真的想把斷刀直接捅進朝比奈泰長的胸口——你們這幫今川家的畜生早早就到了,能衝不衝,眼睜睜看著對方築城,結果現在敵人城都築完了,就讓我們去打頭陣?
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但他也不敢直說,現在鬆平家名義上是今川家的盟友,實際上就是附庸,鬆平家的當代家主都在駿府城(也稱府中城或靜岡城)裡軟禁著呢,鬆平家現在所有的事,其實都是今川家說了算。
隻是他真的不想拿頭去磕這種堅固防禦,沉默了一會兒委婉道:“大人沒和那位野原三郎談過嗎?”
言下之意,就是問問朝比奈泰長來了這麼久了,有沒有試過策反對麵的總大將。這種事有許多成功的先例,隻要好處足夠,在地豪族可以背叛任何人,臨陣投敵甚至直接叛亂把乾爹主公宰了都是平常事。
朝比奈泰長當然試過,馬上陰著臉道:“試過,無論什麼條件那個野原三郎都不肯離開,而且毫無武家尊嚴,不肯承認是織田彈正忠家的家臣,一直在說想搬到這裡來拓荒之類的胡話,還說什麼想和我們和諧共處,承諾我們隻要肯退兵,他在今川家離開知多郡之前,絕不向外擴張,絕不會有任何針對白川口防線的小動作,簡直是一派胡攪蠻纏,毫無誠意!”
酒井忠元感覺這條件其實還行,這塊破地給了對麵也無所謂,但他也清楚朝比奈泰長的顧慮,換了他也不敢信對方真會守諾,除非對方徹底退出知多半島,把這裡讓出來才能放心。
那就是沒得談了,必須要打!
酒井忠元死心了,無法再推辭,但再看看對方嚴整的防禦體係,心裡仍然隱隱生寒,轉頭又向朝比奈泰長問道:“不知大人準備如何進攻?”
真要派他們鬆平家單獨去送死,拿頭硬磕城牆,那就彆怪他翻臉不認……就彆怪他們出工不出力!
“來,酒井大人,我們回去詳談!”
朝比奈泰長態度很好,沒打算讓鬆平家帶著知多豪族獨自去搏命,哪怕他一開始是想讓鬆平家打頭陣,他跟在後麵吃果果,但現在這種想法基本沒了,準備自己也出點血,爭取一鼓作氣,拿下敵人的城池。
畢竟敵人修築城池的速度太快了,再讓敵人這麼肆無忌憚修下去,搞不好他把朝比奈家的老本都填進去也未必能拿下敵人的城池了。
…………
朝比奈泰長和酒井忠元兩個人私下裡談了很久,確定了當夜就對敵人城池展開強攻,利用夜戰一決勝負。
夜戰還是可行的,曰本這邊的夏日食譜中有大量的魚類、貝類和螺類,其他季節食用魚類、蘿卜的頻率也相當高,不缺維生素A,夜盲症患者極少或症狀輕微,至少比中國北方地區少多了,夜裡行動沒太大問題,僅就是隻能出動操練過的足輕和郎黨,雜兵足輕這種就上不了場了,這些缺乏訓練的家夥會在夜裡自己走丟或乾脆趁黑逃走。
等他們兩個私下商量好了,這才召開軍議,把決定通傳給知多豪族,然後在知多豪族苦著臉中開始備戰,順便派出更多的人手去騷擾彎津軍,和彎津軍展開對射,能在白天多消耗一點他們的體力就多消耗一點他們的體力。
等天黑之後,他們才安靜下來靜默休息,又一直等到深夜,早早集結好的三千多人才動起來,推著大量竹垣、木垣,帶著大量登城梯和火油,悄無聲息就出了營寨,直撲安安靜靜的“石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