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斯,十月二十一日。
伯雷亞斯府的清晨飄著薄霧。
府邸一樓大廳,光潔的木質地板在天色稍涼的時候就已經鋪上了厚實的動物皮毛毛毯。
獸娘女仆們在餐桌旁侍立作兩排。
在她們身前,長長的桌幾儘頭,五個多月前,主位之前的血淋淋的家主人頭早已不複存在。
桌布整潔,今天清晨剛換上的。
叮鈴,叮鈴。
精美的器皿,湯匙與碗沿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
四道身影在就餐。
長桌儘頭的主位,是灰白發絲相間,依舊依舊一絲不苟的背在頭上的紹羅斯。
放下湯匙,用餐巾擦著自己的嘴。
手很穩,帶著阿斯拉老牌貴族的威嚴氣息。
不知是否重新掌握王都的伯雷亞斯權力的緣故,動作之間少了很多一年前的急躁,反倒是多了幾分優雅與從容。
倒像是年輕了幾歲。
右側桌麵則是隻著素雅居家服的希爾達。
作為伯雷亞斯如今正兒八經的嫡係繼承人正妻,她來到王都這個貴族女眷爭奇鬥豔,恨不得一天換八身衣服的中央大陸的‘時尚’之都中,卻一反常態地並未穿著自己過去那些頗能襯托其雍容自信儀態的禮服。
頭發也沒有盤起,搭在肩頭,臉上不施粉黛,睜著自己灰黑的瞳孔,低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蔬菜湯。
湯頭之上漂浮的蔬菜葉片在被熱氣裹挾著打轉兒。
看來,在完全涼掉之前,無法平靜下來。
噗通,噗通。
一塊塊被撕成小塊兒的麵包,被泡在湯碗之中,一雙手正拿著湯匙緩緩攪拌。
手很小,不是希爾達的。
端坐在希爾達身旁,將椅子傾斜靠近,正幫助希爾達撕著麵包的紅瞳白發少女神色恬靜,已經到肩頭的長發被發帶紮起來,梳在腦後,是一個十分淑女的貴族發式。
在兩人對麵,菲利普頭發又長了一些,在腦後紮起一個小辮子,額頭卷發垂在眼簾之前,正靜靜地攪拌著麵前的湯碗。
早餐時間已經來到了儘頭。
身前早餐除了各自碗中的清淡蔬菜湯之外,其他精致的菜色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跡。
紹羅斯將餐巾扔在了身後的麗爾身上。
終於,在今天早飯的末尾,開啟了今日幾人之間的第一句話,竟是以老爺的身份跟自己的兒子、兒媳問好。
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
“早上好,菲利普,希爾達,昨晚睡得如何?”
菲利普將湯匙放下,“還好,父親大人。”
希爾達卻好似沒有聽到這話一般,卻是希露菲靜靜接過話茬,對紹羅斯做了一個餐桌禮節,抿嘴笑著說道。
“早上好,老爺,夫人她身體”
紹羅斯擺了擺手,看向菲利普。
“保羅那小子的搜救團隊如何了?”
菲利普答道,“父親大人,整體很順利,已經開拔往前南邊赤龍下顎了,北邊魔法三國也派去了人。但最近麗爾菲家在國王麵前曾抱怨諾托斯家在這個節骨眼不該拘泥於這種小事,上級大臣麗爾德也頗有微詞,還有”
“名單。”
菲利普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放在桌麵上推了過去。
紹羅斯接過,打開,眯著眼掃了過去,便將信封揉成一團扔向了身後的麗爾。
“我去處理,不用理會。”
菲利普點頭。“是。”
“錢財方麵呢?”
“還需要一些,而且諾托斯那邊也不太安分。”
“保羅那小子頭腦不聰明,你擅長弄權,幫幫他,做的隱晦點,國王不喜歡看格雷拉特們走的太近。”
“明白。”
紹羅斯點了點頭,卻是突然傾身直勾勾瞅著菲利普,揮手,示意身側的女仆們退下。
獸娘在麗爾的示意下一個個離開,裡頭還有低著頭蔫蔫的兔娘阿裡法,對方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看了一眼未來的‘主母’希露菲,見對方模樣十分穩妥,不免自慚形穢,聳拉著兩隻兔耳朵。
才挪著步子離開了這已經從待客廳改為私人餐廳的一樓房間。
——伯雷亞斯在王都的府邸不大,導致了整座府邸最大的房間就是一樓的待客廳,紹羅斯直接給它改成了餐廳。
待客?
不待!
紹羅斯是軍中出身,而且完全是老一輩的行事風格:作為伯雷亞斯四公之一,老子想去哪就去哪!
行事風格端是莽中有莽,來了之後壓根不打算在家裡談事兒,基本上都是有事直接搖了人莽到人家家門口喊人。
這才四個月就給王都的貴族們整害怕了。
希露菲拿起餐巾幫神情恍惚的希爾達擦了擦嘴唇,起身也要告退。
被紹羅斯伸手虛按,“希露菲留下,以後不要讓我提醒。”
希露菲眨了次眼,便又將小屁股放在了座椅上,略顯擔憂地瞥了一眼菲利普。
後者沉默不言。
嘎吱一聲,餐廳的大門被關上。
紹羅斯瞅著菲利普瞪著眼,博然作色。
“聽說,你跟第二公主走的很近??”
菲利普握著湯匙的手一頓,放下湯匙抬起濃重黑眼圈上聳拉的眼皮正色說道。
“公主殿下大力資助了搜救團,有站位諾托斯的傾向。”
紹羅斯眯眼,沉聲回應,“她獲取了民望。”
菲利普點頭,“我們也獲得了好處。”
“伯雷亞斯支持的是第一王子殿下。”
“大流士該死。無論詹姆士又或是當時的刺殺都與他脫不了乾係。”
紹羅斯拿起手中的碗,啪得一聲,砸到了菲利普的胸口。
湯汁在後者的白襯衫上暈染出一道道汙穢。
“菲利普!當時的刺殺是你自己引出來的,還要我說幾遍?!”
“.正是因為引了出來,才能拔了托馬斯那顆釘子,父親大人。”
“愚蠢至極!沒有艾倫,你能活著回來?”
菲利普張嘴要說什麼,卻見希爾達突然開始快速地吃早飯,他嘴唇開閡半晌,垂下了頭。
沒再說話。
而儼然要暴跳如雷的紹羅斯也忽得偃旗息鼓。
拿起餐巾默默擦著手。
兩人沉默了片刻,紹羅斯說道。
“離她遠點,彆動什麼歪腦筋,大流士,我會從正麵擊潰他。
阿斯拉和平了太久,這些年尤其烏煙瘴氣,年輕貴族遇著可能存在的戰事,隻會推諉扯皮,擺弄權術.
除了艾倫,小輩們沒有一個撐得起台麵來的!
如今局勢動蕩,國王反倒需要伯雷亞斯實乾的優秀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