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冷冽,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衣袍微動,寒意順著衣領鑽入骨髓。
“老師......”
“段知安......”
他低聲喃喃,腦海中浮現出許多過往的片段。
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段知安第一次來授課。
麵目平靜帶笑,既沒有旁人的諂媚,也沒有親人的溫情。
隻柔聲道了一句:“殿下,該讀書了。”
在那之後,每當他課業稍有失誤,段知安手指便會在桌案上滴滴答答地敲著,像是為他的錯誤一一計數。
但他從不發火。
無論是他說錯話,還是做錯事,段知安可能會罰他,卻從來沒有一句重話。
“誌向上,行向下。身居高位,莫忘低頭。”
這是段知安常對他說的話,平淡得如同風過樹梢,卻讓年少的寧祉銘記於心。
旁人都說段氏牌匾高掛百年,靠的是曆代輔佐太子稱帝的功績。
段氏的榮耀,與每一代太子的命運緊密相連。
而段氏子孫,是段家門楣的守護者,他們無心無情,為了扶太子即位可以不擇手段。
寧祉知道這些,卻覺得段知安不一樣。
因為他說過——
“謀君之策,亦為安身之道。殿下不可迷失本心。”
“深宮之中,難免算計,但殿下放心,算計之法有許多,臣不會做傷害殿下的事。”
可今日,他開始動搖了。
段知安明知他心悅薑娩,卻一再隱瞞,將她推開。
甚至叫人痛下殺手,全然不在意他的想法!
這一切都在提醒他,段知安和段家曆代太師並無區彆,隻把扶持太子稱帝當作使命。
對他的一切關懷,都是為了段家的榮耀不倒。
寧祉停下腳步,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喉間湧上一陣酸澀。
從小到大,他身邊唯一親近的兩個人。
在今日,儘數背叛他。
可是即便如此,他卻無法全然將這份信任割裂。
段知安教他權謀之道,理下之法。
那種不動聲色的指引,貫穿了他整個人生,成了他骨子裡的一部分。
若要舍棄,談何容易?
他兜兜轉轉,竟走出到了寺廟外。
遠遠看見,酒肆鋪子的燈還亮著。
那應該就是遲鈺說的,桃花釀堪比都城的酒家。
如此憂愁之夜,倒是適合借酒澆愁。
“小二,一壺熱酒。”他隨口喊道。
“得嘞!客官請好!”小二招呼著。
寧祉坐下時,身旁匆匆走過一人。
風雪之中,身形似有些眼熟,但他此時腦內思緒紛擾,完全沒心思去思考彆的。
......
堂屋內,薑娩剛給腰上塗了藥打算睡下。
寂塵居士給她的地圖被她看了又看,生怕一不小心弄掉的話,還能記在腦子裡。
可那地方若當真凶險,她一個人該如何去?還是叫上誰一起?
正思慮著,突然聽到屋外一陣響動。
“誰?”
她起身,走到外屋緊盯著門口,可聲音又消失了。
正想轉身往回,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薑娩......”
夾雜著風雪的寒氣,和急促的呼吸聲從耳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