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_舊唐書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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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1 / 2)

○蘇世長(子良嗣)韋雲起(孫方質)孫伏伽張玄素

蘇世長,雍州武功人也。祖彤,後魏直散騎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

縣侯。周武帝時,世長年十餘歲,上書言事。武帝以其年小,召問:“讀何書?”

對曰:“讀《孝經》、《論語》。”武帝曰:“《孝經》、《論語》何所言?”

對曰:“《孝經》雲:‘為國者不敢侮於鰥寡。’《論語》雲:‘為政以德。’”

武帝善其對,令於獸門館讀書。以其父歿王事,因令襲爵,世長於武帝前擗踴號

泣,武帝為之改容。隋文帝受禪,世長又屢上便宜,頗有補益,超遷長安令。大

業中,為都水少監,使於上江督運。會江都難作,世長為煬帝發喪慟哭,哀感路

人。王世充僣號,署為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與世充兄子弘烈及將豆盧褒俱鎮

襄陽。時弘烈娶褒女為妻,深相結托。高祖與褒有舊,璽書諭之,不從,頻斬使

者。武德四年,洛陽平,世長首勸弘烈歸降。既至京師,高祖誅褒而責世長來晚

之故,世長頓顙曰:“自古帝王受命,為逐鹿之喻,一人得之,萬夫斂手。豈有

獲鹿之後,忿同獵之徒,問爭肉之罪也?陛下應天順人,布德施惠,又安得忘管

仲、雍齒之事乎!且臣武功之士,經涉亂離,死亡略儘,惟臣殘命,得見聖朝,

陛下若複殺之,是絕其類也。實望天恩,使有遺種。”高祖與之有故,笑而釋之。

尋授玉山屯監。後於玄武門引見,語及平生,恩意甚厚。高祖曰:“卿自謂諂佞

耶,正直耶?”對曰:“臣實愚直。”高祖曰:“卿若直,何為背世充而歸我?”

對曰:“洛陽既平,天下為一,臣智窮力屈,始歸陛下。向使世充尚在,臣據漢

南,天意雖有所歸,人事足為勍敵。”高祖大笑。嘗嘲之曰:“名長意短,口正

心邪,棄忠貞於鄭國,忘信義於吾家。”世長對曰:“名長意短,實如聖旨;口

正心邪,未敢奉詔。昔竇融以河西降漢,十世封侯;臣以山南歸國,惟蒙屯監。”

即日擢拜諫議大夫。從幸涇陽校獵,大獲禽獸於旌門。高祖入禦營,顧謂朝臣曰:

“今日畋樂乎?”世長進曰:“陛下遊獵,薄廢萬機,不滿十旬,未為大樂。”

高祖色變,既而笑曰:“狂態發耶?”世長曰:“為臣私計則狂,為陛下國計則

忠矣。”及突厥入寇,武功郡縣,多失戶口,是後下詔將幸武功校獵。世長又諫

曰:“突厥初入,大為民害,陛下救恤之道猶未發言,乃於其地又縱畋獵,非但

仁育之心有所不足,百姓供頓,將何以堪?”高祖不納。又嘗引之於披香殿,世

長酒酣,奏曰:“此殿隋煬帝所作耶?是何雕麗之若此也?”高祖曰:“卿好諫

似真,其心實詐。豈不知此殿是吾所造,何須設詭疑而言煬帝乎?”對曰:“臣

實不知。但見傾宮鹿台琉璃之瓦,並非受命帝王愛民節用之所為也。若是陛下作

此,誠非所宜。臣昔在武功,幸常陪侍,見陛下宅宇,才蔽風霜,當此之時,亦

以為足。今因隋之侈,民不堪命,數歸有道,而陛下得之,實謂懲其奢淫,不忘

儉約。今初有天下,而於隋宮之內,又加雕飾,欲撥其亂,寧可得乎?”高祖深

然之。後曆陝州長史、天策府軍諮祭酒。秦府初開文學館,引為學士。與房玄齡

等一十八人皆蒙圖畫,令文學褚亮為之讚,曰:“軍諮諧噱,超然辯悟。正色於

庭,匪躬之故。”貞觀初,聘於突厥,與頡利爭禮,不受賂遺,朝廷稱之。出為

巴州刺史,覆舟溺水而卒。世長機辯有學,博涉而簡率,嗜酒,無威儀。初在陝

州,部內多犯法,世長莫能禁,乃責躬引咎,自撻於都街。伍伯嫉其詭,鞭之見

血,世長不勝痛,大呼而走,觀者鹹以為笑,議者方稱其詐。

子良嗣,高宗時遷周王府司馬。王時年少,舉事不法,良嗣正色匡諫,甚見

敬憚。王府官屬多非其人,良嗣守文檢括,莫敢有犯,深為高宗所稱。遷荊州大

都督府長史。高宗使宦者緣江采異竹,將於苑中植之。宦者科舟載竹,所在縱暴。

還過荊州,良嗣囚之,因上疏切諫,稱:“遠方求珍異以疲道路,非聖人抑己愛

人之道。又小人竊弄威福,以虧皇明。”言甚切直。疏奏,高宗下製慰勉,遽令

棄竹於江中。永淳中,為雍州長史。時關中大饑,人相食,盜賊縱橫。良嗣為政

嚴明,盜發三日內無不擒擿。則天臨朝,遷工部尚書。尋代王德真為納言,累

封溫國公。為西京留守,則天賦詩餞送,賞遇甚渥。時尚方監裴匪躬檢校西苑,

將鬻苑中果菜以收其利。良嗣駁之曰:“昔公儀相魯,猶能拔葵去織,未聞萬乘

之主,鬻其果菜以與下人爭利也。”匪躬遂止。無幾,追入都,遷文昌左相、同

鳳閣鸞台三品。載初元年春,罷文昌左相,加位特進,仍依舊知政事。與地官尚

書韋方質不協,及方質坐事當誅,辭引良嗣,則天特保明之。良嗣謝恩拜伏,便

不能複起,輿歸其家,詔禦醫張文仲、韋慈藏往視疾。其日薨,年八十五。則天

輟朝三日,舉哀於觀風門,敕百官就宅赴吊。贈開府儀同三司,益州都督,賜絹

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碩,兼降璽書吊祭。其子踐言,太常丞,尋為酷吏所陷,配

流嶺南而死。追削良嗣官爵,籍沒其家。景龍元年,追贈良嗣司空。

踐言子務玄,襲爵溫國公,開元中,為邠王府長史。

韋雲起,雍州萬年人。伯父澄,武德初國子祭酒、綿州刺史。雲起,隋開皇

中明經舉,授符璽直長。嘗因奏事,文帝問曰:“外間有不便事,汝可言之。”

時兵部侍郎柳述在帝側,雲起應聲奏曰:“柳述驕豪,未嘗經事,兵機要重,非

其所堪,徒以公主之婿,遂居要職。臣恐物議以陛下官不擇賢,濫以天秩加於私

愛,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顧謂述曰:“雲起之言,汝藥石也,可師

友之。”仁壽初,詔在朝文武舉人,述乃舉雲起,進授通事舍人。大業初,改為

通事謁者。又上疏奏曰:“今朝廷之內多山東人,而自作門戶,更相剡薦,附下

罔上,共為朋黨。不抑其端,必傾朝政,臣所以痛心扼腕,不能默已。謹件朋黨

人姓名及奸狀如左。”煬帝令大理推究,於是左丞郎蔚之、司隸彆駕郎楚之並坐

朋黨,配流漫頭赤水,餘免官者九人。會契丹入抄營州,詔雲起護突厥兵往討契

丹部落。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各

一裡,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之

後,擊鼓而發,軍中有犯約者,斬紇乾一人,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來入謁之,

皆膝行股戰,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既入其界,使突厥詐雲,

向柳城郡欲共高麗交易,勿言營中有隋使,敢漏泄者斬之。契丹不備。去賊營百

裡,詐引南度,夜複退還,去營五十裡,結陣而宿,契丹弗之知也。既明,俱發,

馳騎襲之,儘獲其男女四萬口,女子及畜產以半賜突厥,餘將入朝,男子皆殺之。

煬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而平契丹,行師奇譎,才兼文武,又立朝謇

諤,朕今親自舉之。”擢為治書禦史。雲起乃奏劾曰:“內史侍郎虞世基,職典

樞要,寄任隆重;禦史大夫裴蘊,特蒙殊寵,維持內外。今四方告變,不為奏聞,

賊數實多,或減言少。陛下既聞賊少,發兵不多,眾寡懸殊,往皆莫克,故使官

軍失利,賊黨日滋。此而不繩,為害將大,請付有司,詰正其罪。”大理卿鄭善

果奏曰:“雲起詆訾名臣,所言不實,非毀朝政,妄作威權。”由是左遷大理司

直。煬帝幸揚州,雲起告歸長安,屬義旗入關,於長樂宮謁見。義寧元年,授司

農卿,封陽城縣公。武德元年,加授上開府儀同三司,判農圃監事。是歲,欲大

發兵討王世充,雲起上表諫曰:“國家承喪亂之後,百姓流離,未蒙安養,頻年

不熟,關內阻饑。京邑初平,物情未附,鼠竊狗盜,猶為國憂。盩厔司竹,餘氛

未殄;藍田、穀口,群盜實多。朝夕伺間,極為國害。雖京城之內,每夜賊發。

北有師都,連結胡寇,斯乃國家腹心之疾也。舍此不圖,而窺兵函、洛,若師出

之後,內盜乘虛,一旦有變,禍將不小。臣謂王世充遠隔千裡,山川懸絕,無能

為害,待有餘力,方可討之。今內難未弭,且宜弘於度外。如臣愚見,請暫戢兵,

務穡勸農,安人和眾。關中小盜,自然寧息。秦川將卒,賈勇有餘,三年之後,

一舉便定。今雖欲速,臣恐未可。”乃從之。會突厥入寇,詔雲起總領豳、寧已

北九州兵馬,便宜從事。四年,授西麟州刺史,司農卿如故。尋代趙郡王孝恭為

夔州刺史,轉遂州都督,懷柔夷獠,鹹得眾心。遷益州行台民部尚書,尋轉行台

兵部尚書。行台仆射竇軌多行殺戮,又妄奏獠反,冀得集兵。因此作威,肆其凶

暴,雲起多執不從。雲起又營私產,交通生獠,以規其利,軌亦對眾言之,由是

構隙,情相猜貳。隱太子之死也,敕遣軌息馳驛詣益州報軌,軌乃疑雲起弟慶儉、

堂弟慶嗣及親族並事東宮,慮其聞狀或將為變,先設備而後告之。雲起果不信,

問曰:“詔書何在?”軌曰:“公,建成黨也,今不奉詔,同反明矣。”遂執殺

之。初,雲起年少時,師事太學博士王頗,頗每與之言及時事,甚嘉歎之,乃謂

之曰:“韋生識悟如是,必能自取富貴;然剛腸嫉惡,終當以此害身。”竟如頗

言。子師實,垂拱初,官至華州刺史、太子少詹事,封扶陽郡公。

師實子方質,則天初鸞台侍郎、地官尚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時改修《垂

拱格式》,方質多所損益,甚為時人所稱。俄而武承嗣、三思當朝用事,諸宰相

鹹傾附之。方質疾假,承嗣等詣宅問疾,方質據床不為之禮。左右雲:“踞見權

貴,恐招危禍。”方質曰:“吉凶命也。大丈夫豈能折節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也。”

尋為酷吏周興、來子珣所構,配流儋州,仍籍沒其家。尋卒。神龍初雪免。

孫伏伽,貝州武城人。大業末,自大理寺史累補萬年縣法曹。武德元年,初

以三事上諫。其一曰:

臣聞天子有諍臣,雖無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諍子,雖無道不陷於不義。故雲

子不可不諍於父,臣不可不諍於君。以此言之,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故也。隋

後主所以失天下者,何也?止為不聞其過。當時非無直言之士,由君不受諫,自

謂德盛唐堯,功過夏禹,窮侈極欲,以恣其心。天下之士,肝腦塗地,戶口減耗,

盜賊日滋,而不覺知者,皆由朝臣不敢告之也。向使修嚴父之法,開直言之路,

選賢任能,賞罰得中,人人樂業,誰能搖動者乎?所以前朝好為變更,不師古訓

者,止為天誘其咎,將以開今聖唐也。陛下龍舉晉陽,天下響應,計不旋踵,大

位遂隆。陛下勿以唐得天下之易,不知隋失之不難也。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

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既為竹帛所拘,何可恣情不慎?凡有搜狩,須順

四時,既代天理,安得非時妄動?陛下二十日龍飛,二十一日有獻鷂雛者,此乃

前朝之弊風,少年之事務,何忽今日行之!又聞相國參軍事盧牟子獻琵琶,長安

縣丞張安道獻弓箭,頻蒙賞勞。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陛下必有所欲,何求而不得?陛下所少者,豈此物哉!願陛下察臣愚忠,則天下

幸甚。

其二曰:

百戲散樂,本非正聲,有隋之末,大見崇用,此謂淫風,不可不改。近者,

太常官司於人間借婦女裙襦五百餘具,以充散妓之服,雲擬五月五日於玄武門遊

戲。臣竊思審,實損皇猷,亦非貽厥子孫謀,為後代法也。故《書》雲:“無以

小怨為無傷而弗去。”恐從小至於大故也。《論語》雲:“放鄭聲,遠佞人。”

又雲:“樂則《韶》舞。”以此言之,散妓定非功成之樂也。如臣愚見,請並廢

之。則天下不勝幸甚。

其三曰:

臣聞性相近而習相遠,以其所好相染也。故《書》雲:“與治同道罔弗興,

與亂同事罔弗亡。”以此言之,興亂其在斯與!皇太子及諸王等左右群僚,不可

不擇而任之也。如臣愚見,但是無義之人,及先來無賴,家門不能邕睦;及好奢

華馳獵馭射,專作慢遊狗馬、聲色歌舞之人,不得使親而近之也。此等止可悅耳

目,備驅馳,至於拾遺補闕,決不能為也。臣曆窺往古,下觀近代,至於子孫不

孝,兄弟離間,莫不為左右亂之也。願陛下妙選賢才,以為皇太子僚友,如此即

克隆盤石,永固維城矣。

高祖覽之大悅,下詔曰“秦以不聞其過而亡,典籍豈無先誡?臣仆諂諛,故

弗之覺也。漢高祖反正,從諫如流。洎乎文、景繼業,宣、元承緒,不由斯道,

孰隆景祚?周、隋之季,忠臣結舌,一言喪邦,諒足深誡。永言於此,常深歎息。

朕每惟寡薄,恭膺寶命,雖不能性與天道,庶思勉力,常冀弼諧,以匡不逮。而

群公卿士,罕進直言,將申虛受之懷,物所未諭。萬年縣法曹孫伏伽,至誠慷慨,

詞義懇切,指陳得失,無所回避。非有不次之舉,曷貽利行之益!伏伽既懷諒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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