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睹色相悅人之情,個中原有真緣分。隻因無假不成真,就裡藏機不可問。
少年鹵莽浪貪淫,等閒踹入風流陣。饅頭不吃惹身膻,世俗傳名紥火囤。
聽說世上男貪女愛,謂之風情。隻這兩個字害的人也不淺,送的人也不少。
其間又有奸詐之徒,就在這些貪愛上麵,想出個奇巧題目來,做自家妻子不著,
裝成圈套,引誘良家子弟,許他一個小富貴,謂之“紥火囤”。若不是識破機關,
硬浪的郎君十個著了九個道兒。
記得有個京師人,靠著老婆吃飯的,其妻塗脂抹粉,慣賣風情,挑逗那富家
郎君。到得上了手的,約會其夫,隻做撞見,要殺要剮,直等出財買命,饜足方
休。被他弄得也不止一個了。有一個潑皮子弟深知他行徑,佯為不曉,故意來纏。
其妻與了他些甜頭,勾引他上手,正在床裡作樂,其夫打將進來。彆個著了忙的,
定是跳下床來,尋躲避去處。怎知這個人不慌不忙,且把他妻子摟抱得緊緊的,
不放一些寬鬆,伏在肚皮上大言道:“不要嚷亂!等我完了事再講。”其妻殺豬
也似喊起來,亂顛亂推,隻是不下來。其夫進了門,揎起帳子,喊道:“乾得好
事!要殺!要殺!”將著刀背放在頸子上,捩了一捩,卻不下手。潑皮道:“不
必作腔,要殺就請殺。小子固然不當,也是令正約了來的。死便死做一處,做鬼
也風流。終不然獨殺我一個不成?”其夫果然不敢動手,放下刀子,拿起一個大
杆杖來,喝道:“權寄顆驢頭在頸上,我且痛打一回。”一下子打來。那潑皮溜
撒,急把其妻番過來,早在臀脊上受了一杖。其妻又喊:“是我,是我!不要錯
打了!”潑皮道:“打也不錯,也該受一杖兒。”其夫假勢頭已過,早已發作不
出了。潑皮道:“老兄放下性子,小人是個中人,我與你熟商量。你要兩人齊殺,
你嫂子是搖錢樹,料不舍得。若拋得到官,隻是和奸,這番打破機關,你那營生
弄不成。不如你舍著嫂子與我往來,我公道使些錢鈔,幫你買煤買米。若要紥火
囤,彆尋個主兒弄弄,靠我不著的。”其夫見說出海底眼,無計可奈,沒些收場,
隻得住了手,倒縮了出去。潑皮起來,從容穿了衣服,對著婦人叫聲“聒噪”,
搖搖擺擺竟自去了。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得便宜處失便宜。
恰是富家子弟郎君,多是嬌嫩出身,誰有此潑皮膽氣、潑皮手段?所以著了
道兒。宋時向大理的衙內向士肅,出外拜客,喚兩個院長相隨到軍將橋,遇個婦
人,鬢發蓬鬆,涕泣而來。一個武夫,著青紵絲袍,狀如將官,帶劍牽驢,執著
皮鞭,一走頭一頭罵那婦人,或時將鞭打去,怒色不可犯。隨後就有健卒十來人,
抬著幾杠箱籠,且是沉重,跟著同走。街上人多立駐看他,也有說的,也有笑的。
士肅不知其故,方在疑訝,兩個院長笑道:“這番經紀做著了。”士肅問道:
“怎麼解?”院長道:“男女們也試猜,未知端的。衙內要知備細,容打聽的實
來回話。”去了一會,院長來了,回說詳細。
元來浙西一個後生官人,到臨安赴銓試,在三橋黃家客店樓上下著。每下樓
出入,見小房青簾下有個婦人行走,姿態甚美。撞著多次,心裡未免欣動。問那
送茶的小童道:“簾下的是店中何人?”小童攢著眉頭道:“一店中被這婦人累
了三年了。”官人驚道:“卻是為何?”小童道:“前歲一個將官帶著這個婦人,
說是他妻子,要住個潔淨房子。住了十來日,就要到那裡近府去,留這妻子守著
房臥行李,說道去半個月就好回來。自這一去,杳無信息。起初,婦人自己盤纏。
後來用得沒有了,苦央主人家說:‘賒了吃時,隻等家主回來算還。’主人辭不
得,一日供他兩番。而今多時了,也供不起了,隻得替他募化著同寓這些客人,
輪次供他。也不是常法,不知幾時才了得這業債。”官人聽得滿心歡喜,問道:
“我要見他一見,使得麼?”小童道:“是好人家妻子,丈夫又不在,怎肯見人?”
官人道:“既缺衣食,我尋些吃口物事送他,使得麼?”小童道:“這個使得。”
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裡,買了一包蒸酥餅,一包果餡餅,在店家討了兩
個盒兒裝好了,叫小童送去。說道:“樓上官人聞知娘子不方便,特意送此點心。”
婦人受了,千恩萬謝。明日婦人買了一壺酒,妝著四個菜碟,叫小童來答謝,官
人也受了。自此一發注意不舍。隔兩日又買些物事相送,婦人也如前買酒來答。
官人即燙其酒來吃,篋內取出金杯一隻,滿斟一杯,叫茶童送下去,道:“樓上
官人奉勸大娘子。”婦人不推,吃乾了。茶童複命,官人又斟一杯下去說:“官
人多致意娘子,出外之人不要吃單杯。”婦人又吃了。官人又叫茶童下去,致意
道:“官人多謝娘子不棄,吃了他兩杯酒。官人不好下來自勸,意欲奉邀娘子上
樓,親獻一杯如何?”往返兩三次,婦人不肯來,官人隻得把些錢來買囑茶童道:
“是必要你設法他上來見見。”茶童見了錢,歡喜起來,又去說風說水道:“娘
子受了兩杯,也該去回敬他一杯。”被他一把拖了上來道:“娘子來了。”官人
沒眼得看,婦人道了個萬福。官人急把酒斟了,唱個肥喏,親手遞一杯過來,道:
“承蒙娘子見愛,滿飲此杯。”婦人接過手來,一飲而乾,把杯放在桌上。官人
看見杯內還有餘瀝,拿過來吮嘬個不歇。婦人看見,嘻的一笑,急急走了下去。
官人看見情態可動,厚贈小童,叫他做著牽頭,時常弄他上樓來飲酒。以後便留
同坐,漸不推辭,不像前日走避光景了。眉來眼去,彼此動情,夠搭上了手。然
隻是日裡偷做一二,晚間隔開,不能同宿。
如此兩月有餘。婦人道:“我日日自下而升,人人看見,畢竟免不得起疑。
官人何不把房遷了下來?與奴相近,晚間便好相機同宿了。”官人大喜過望,立
時把樓上囊橐搬下來,放在婦人間壁一間房裡,推說道:“樓上有風,睡不得,
所以搬了。”晚間虛閉著房門,竟在婦人房裡同宿。自道是此樂即並頭之蓮,比
翼之鳥,無以過也。才得兩晚,一日早起,尚未梳洗,兩人正自促膝而坐,隻見
外邊店裡一個長大漢子,大踏步踹將進來,大聲道:“娘子那裡?”驚得婦人手
腳忙亂,麵如土色,慌道:“壞了!壞了!吾夫來了!”那官人急閃了出來,已
與大漢打了照麵。大漢見個男子在房裡走出,不問好歹,一手揪住婦人頭發,喊
道:“乾得好事!乾得好事!”提起醋缽大的拳頭隻是打。那官人慌了,脫得身
子,顧不得甚麼七長八短,急從後門逃了出去。剩了行李囊資,儘被大漢打開房
來,席卷而去。適才十來個健卒扛著的箱篋,多是那官人房裡的了。他恐怕有人
識破,所以還妝著丈夫打罵妻子的模樣走路,其實婦人、男子、店主、小童,總
是一夥人也。
士肅聽罷道:“那裡這樣不睹事的少年,遭如此圈套?可恨!可恨!”後來
常對親友們說此目見之事,以為笑話。雖然如此,這還是到了手的,便紥了東西
去,也還得了些甜頭兒。更有那不識氣的小二哥,不曾沾得半點滋味,也被彆人
弄了一番手腳,折了偌多本錢,還悔氣哩!正是:美色他人自有緣,從旁何用苦
垂涎?請君隻守家常飯,不害相思不損錢。
話說宣教郎吳約,字叔惠,道州人,兩任廣右官,自韶州錄曹赴吏部磨勘。
宣教家本饒裕,又兼久在南方,珠翠香象,蓄積奇貨頗多,儘帶在身邊隨行,作
寓在清河坊客店。因吏部引見留滯,時時出遊伎館,衣服鮮麗,動人眼目。客店
相對有一小宅院,門首掛著青簾,簾內常有個婦人立著,看街上人做買賣。宣教
終日在對門,未免留意體察。時時聽得他嬌聲媚語,在裡頭說話。又有時露出雙
足在簾外來,一灣新筍,著實可觀。隻不曾見他麵貌如何,心下惶惑不定,恨不
得走過去,揎開簾子一看,再無機會。那簾內或時巧囀鶯喉,唱一兩句詞兒。仔
細聽那兩句,卻是“柳絲隻解風前舞,誚係惹那人不住。”雖是也間或唱著彆的,
隻是這句為多,想是喜歡此二語,又想是他有甚麼心事。宣教但聽得了,便跌足
歎賞道:“是在行得緊,世間無此妙人。想來必定標致,可惜未能夠一見!”懷
揣著個提心吊膽,魂靈多不知飛在那裡去了。
一日正在門首坐地,呆呆的看著對門簾內。忽有個經紀,挑著一籃永嘉黃柑
子過門。宣教叫住,問道:“這柑子可要博的?”紀經道:“小人正待要博兩文
錢使使,官人作成則個。”宣教接將頭錢過來,往下就撲。那經紀墩在柑子籃邊,
一頭拾錢,一頭數數。怎當得宣教一邊撲,一心牽掛著簾內那人在裡頭看見,沒
心沒想的拋下去,何止千撲,再撲不成一個渾成來,算一算輸了一萬錢。宣教還
是做官人心性,不覺兩臉通紅,哏的一聲道:“壞了我十千錢。一個柑不得到口,
可恨!可恨!”欲待再撲,恐怕撲不出來,又要貼錢;欲待住手,輸得多了,又
不甘休。
正在歎恨間,忽見個青衣童子,捧一個小盒,在街上走進店內來。你道那童
子生得如何:短發齊眉,長衣拂地。滴溜溜一雙俊眼,也會撩人;黑洞洞一個深
坑,儘能害客。癡心偏好,反言勝似妖嬈;拗性酷貪,還是圖他撇脫。身上一團
孩子氣,獨聳孤陽;腰間一道木樨香,合成眾唾。向宣教道:“官人借一步說話。”
宣教引到僻處,小童出盒道:“趙縣君奉獻的。”宣教不知是那裡說起,疑心是
錯了。且揭開盒來看一看,原來正是永嘉黃柑子十數個。宣教道:“你縣君是那
個?與我素不相識,為何忽地送此?”小童用手指著對門道:“我縣君即是街南
趙大夫的妻室。適在簾間看見官人撲柑子,折了本錢,不曾嘗得他一個,有些不
快活,縣君老大不忍。偶然藏得此數個,故將來送與官人見意。縣君道:‘可惜
止有得這幾個,不能勾多,官人不要見笑。’”宣教道:“多感縣君美意。你家
趙大夫何在?”小童道:“大夫到建康探親去了,兩個月還未回來,正不知幾時
到家。”宣教聽得此話,心裡想道:“他有此美情,況且大夫不在,必有可圖,
煞是好機會。”連忙走到臥房內,開了篋取出色彩二端來,對小童道:“多謝縣
君送柑。客中無可奉答,小小生活二匹,伏祈笑留。”
小童接了走過對門去。須臾,又將這二端來還,上複道:“縣君多多致意,
區區幾個柑子,打甚麼不緊的事,要官人如此重酬?決不敢受。”宣教道:“若
是縣君不收,是羞殺小生了,連小生黃柑也不敢領。你依我這樣說去,縣君必收。”
小童領著言語對縣君說去,此番果然不辭了。明日,又見小童拿了幾瓶精致小菜
走過來道:“縣君昨日蒙惠過重,今見官人在客邊,恐怕店家小菜不中吃,手製
此數瓶送來奉用。”宣教見這般知趣著人,必然有心於他了,好不徯幸!想道:
“這童子傳來傳去,想必在他身旁講得話做得事的。好歹要在他身上圖成這事,
不可怠慢了他。”急叫家人去買些魚肉果品之類,燙了酒來與小童對酌。小童道:
“小人是趙家小廝,怎敢同官人坐地?”宣教道:“好兄弟,你是縣君心腹人兒,
我怎敢把你等閒廝覷?放心飲酒。”小童告過無禮,吃了幾杯,早已臉紅,道:
“吃不得了。若醉了,縣君須要見怪,打發我去罷。”宣教又取些珠翠花朵之類,
答了來意,付與小童去了。
隔了兩日,小童自家走過來玩耍,宣教又買酒請他。酒間與他說得入港,宣
教便道:“好兄弟,我有句話兒問你:你家縣君多少年紀了?”小童道:“過新
年才廿三歲,是我家主人的繼室。”宣教道:“模樣生得如何?”小童搖頭道:
“沒正經!早是沒人聽見,怎把這樣說話來問?生得如何,便待怎麼?”宣教道:
“總是沒人在此,說話何妨?我既與他送東送西,往來了兩番,也須等我曉得他
是長是短的。”小童道:“說著我縣君容貌,真個是世間少比,想是天仙裡頭摘
下來的。除了畫圖上仙女,再沒見這樣第二個。”宣教道:“好兄弟,怎生得見
他一見?”小童道:“這不難。等我先把簾子上的係帶解鬆了,你明日隻在對門,
等他到簾子下來看的時節,我把簾子揎將出來,揎得重些,係帶散了,簾子落了
下來,他一時回避不及,可不就看見了?”宣教道:“我不要這樣見。”小童道:
“要怎的見?”宣教道:“我要好好到宅子裡拜見一拜見,謝他平日往來之意,
方稱我願。”小童道:“這個知他肯不肯?我不好自專得。官人有此意,待我回
去稟白一聲,好歹討個回音來複官人。”宣教又將銀一兩送與小童,叮囑道:
“是必要討個回音。”
去了兩日,小童複來說:“縣君聞得要見之意,說道:‘既然官人立意惓切,
就相見一麵也無妨。隻是非親非故,不過因對門在此,禮物往來得兩番,沒個名
色,遽然相見,恐怕惹人議論。’是這等說。”宣教道:“也是,也是。怎生得
個名色?”想了一想道:“我在廣裡來,帶了許多珠玉在此,最是女人用得著的。
我隻做當麵送物事來與縣君看,把此做名色,相見一麵如何?”小童道:“好到
好,也要去對縣君說過,許下方可。”小童又去了一會,來回言道:“縣君說:
‘使便使得,隻是在廳上見一見,就要出去的。”宣教道:“這個自然,難道我
就挨住在宅裡不成?”小童笑道:“休得胡說!快隨我來。”宣教大喜過望,整
一整衣冠,隨著小童三腳兩步走過趙家前廳來。
小童進去稟知了,門響處,宣教望見縣君從裡麵從從容容走將出來。但見:
衣裳楚楚,佩帶飄飄。大人家舉止端詳,沒有輕狂半點;小年紀麵龐嬌嫩,並無
肥重一分。清風引出來,道不得雲是無心之物;好光挨上去,真所謂容是誨淫之
端。犬兒雖已到籬邊,天鵝未必來溝裡。
宣教看見縣君走出來,真個如花似玉,不覺的滿身酥麻起來,急急趨上前去
唱個肥喏,口裡謝道:“屢蒙縣君厚意,小子無可答謝,惟有心感而已。”縣君
道:“惶愧,惶愧。”宣教忙在袖裡取出一包珠玉來,捧在手中道:“聞得縣君
要換珠寶,小子隨身帶得有些,特地過來麵奉與縣君揀擇。”一頭說,一眼看,
隻指望他伸手來接。誰知縣君立著不動,呼喚小童接了過來,口裡道:“容看過
議價。”隻說了這句,便抽身往裡麵走了進去。宣教雖然見了一見,並不曾說得
一句倬俏的說話,心裡猾猾突突,沒些意思,走了出來。到下處,想著他模樣行
動,歎口氣道:“不見時猶可,隻這一番相見,定害殺了小生也!”以後遇著小
童,隻央及他設法再到裡頭去見見,無過把珠寶做因頭,前後也曾會過五六次麵,
隻是一揖之外,再無他詞。顏色莊嚴,毫不可犯,等閒不曾笑了一笑,說了一句
沒正經的話。那宣教沒入腳處,越越的心魂撩亂,注戀不舍了。
那宣教有個相處的粉頭,叫做丁惜惜,甚是相愛的。隻因想著趙縣君,把他
丟在腦後了,許久不去走動。丁惜惜邀請了兩個幫閒的再三來約宣教,請他到家
裡走走。宣教一似掉了魂的,那裡肯去?被兩個幫閒的不由分說,強拉了去。丁
惜惜相見,十分溫存,怎當得吳宣教一些不在心上。丁惜惜撒嬌撒癡了一會,免
不得擺上東道來,宣教隻是心不在焉光景。丁惜惜唱個歌兒嘲他道:俏冤家,你
當初纏我怎的?到今日又丟我怎的?丟我時頓忘了纏我意。纏我又丟我,丟我去
纏誰?似你這般丟人也,少不得也有人來丟了你!”當下吳宣教沒情沒緒,吃了
兩杯,一心想著趙縣君生得十分妙處,看了丁惜惜,有好些不象意起來。卻是身
既到此,沒奈何隻得勉強同惜惜上床睡了。雖然少不得乾著一點半點兒事,也是
想著那個,借這個出火的。
雲雨已過,身體疲倦。正要睡去,隻見趙家小童走來道:“縣君特請宣教敘
話。”宣教聽了這話,急忙披衣起來,隨著小童就走。小童領了竟進內室,隻見
趙縣君雪白肌膚,脫得赤條條的眠在床裡,專等吳宣教來。小童把吳宣教儘力一
推,推進床裡。吳宣教喜不自勝,騰的翻上身去,叫一聲“好縣君,快活殺我也!”
用得力重了,一個失腳,跌進裡床,吃了一驚醒來。見惜惜睡在身邊,朦朧之中,
還認做是趙縣君,仍舊跨上身去。丁惜惜也在睡裡驚醒道:“好饞貨!怎不好好
的,做出這個極模樣!”吳宣教直等聽得惜惜聲音,方記起身在丁家床上,適才
是夢裡的事,連自己也失笑起來。丁惜惜再四盤問:“你心上有何人,以致七顛
八倒如此?”宣教隻把閒話支吾,不肯說破。到了次日,彆了出門。自此以後,
再不到丁家來了。無晝無夜,一心隻癡想著趙縣君,思量尋機會挨光。
忽然一日,小童走來道:“一句話對官人說:明日是我家縣君生辰,官人既
然與縣君往來,須辦些壽禮去與縣君作賀。一作賀,覺得人情麵上愈加好看。”
宣教喜道:“好兄弟,虧你來說;你若不說,我怎知道?這個禮節最是要緊,失
不得的。”亟將采帛二端封好,又到街上買了些時鮮果品、雞鴨熟食各一盤,酒
一樽,配成一副盛禮,先令家人一同小童送了去,說:“明日虔誠拜賀。”小童
領家人去了。趙縣君又叫小童來推辭了兩番,然後受了。
明日起來,吳宣教整肅衣冠到趙家來,定要請縣君出來拜壽。趙縣君也不推
辭,盛裝步出到前廳,比平日更齊整了。吳宣教沒眼得看,足恭下拜。趙縣君主
慌忙答禮,口說道:“奴家小小生朝,何足掛齒?卻要官人費心賜此厚禮,受之
不當。”宣教道:“客中乏物為敬,甚愧菲薄。縣君如此稱謝,反令小子無顏。”
縣君回顧道:“留官人吃了壽酒去。”宣教聽得此言,不勝之喜,道:“既留下
吃酒,必有光景了。”誰知縣君說罷,竟自進去。宣教此時如熱地上螞蟻,不知
是怎的才是。又想那縣君如設帳的方士,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出來。呆呆的坐著,
一眼望著內時。須臾之間,兩個走使的男人抬了一張桌兒,揩抹乾淨。小童從裡
麵捧出攢盒酒菜來,擺投停當,掇張椅兒請宣教坐。宣教輕輕問小童道:“難道
沒個人陪我?”小童也輕輕道:“縣君就來。”宣教且未就坐,還立著徘徊之際,
小童指道:“縣君來了。”果然趙縣君出來,雙手纖纖捧著杯盤,來與宣教安席。
道了萬福,說道:“拙夫不在,沒個主人做主,誠恐有慢貴客,奴家隻得冒恥奉
陪。”宣教大喜道:“過蒙厚情,何以克當?”在小童手中,也討過杯盤來與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