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衣盟副盟主柳彥璋所部,在蘄州、黃州(注:蘄州、黃州約位於今天的黃岡市東部與西部一帶,被潁州葬刺史率軍圍困!
“我軍在申州(注:即今河南信陽活動的偏師被攻擊之前,葬刺史就已經不管那支偏師,直接挺進荊楚。為了避過我軍耳目,他們甚至故意避開了義陽三關,直接翻越大彆山的絕崖陡壁,在這樣的寒冷天氣當中,非戰鬥減員會相當驚人。”
“然而我軍轉攻江陵,使得原先為大軍打前站的柳副盟主所部成了一支孤軍。淮西軍倍道追擊,成功將柳副盟主圍困在蘄、黃之間。”
“如果我軍進入湖南,等於坐視柳副盟主覆滅。如果去救,便隻能快速救出副盟主所部之後,引其上船,然後設計突破江防,順流而下。”
尚讓從鋪天蓋地的信息中,竭力提煉出焰帥布局的真相。
那個女人簡直是一隻女皇蛛,連綿的大地與群山,縱橫的荊漢水網,就是她編織的一張大網。
她不緊不慢地收緊這張網,等待著吸乾獵物最後一滴汁液。
王仙芝沉默良久。
他和柳彥璋相交四十餘年,柳彥璋又是本部僅次於他的二號人物。何況他王仙芝素以義薄雲天著稱,豈能不顧老友性命,將柳彥璋及柳部近萬弟兄作為棄子?
“我記得,三國的時候,就有人破過鐵鎖橫江之法。”王仙芝緩緩道。
“不錯,那個人叫王濬,是西晉滅吳的水軍名將。”尚讓點頭:“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具體做法,是作數十大木筏,每個有方百餘步大,筏上紮成草人,被甲執杖,令善水士兵乘筏先行,鐵錐刺到筏上,都被筏帶去。又編火炬,長十餘丈,大數十圍,灌上麻油,放在船前,遇到鐵鎖,就點起火炬,將鐵鎖熔化燒斷,於是戰船通行無阻。”
聽得尚讓此言,王仙芝大笑起來。
“這位前輩名將與王某有同姓之誼,其英靈豈會不賜福於我等?”
“號令三軍,盛設酒饌香火,祭祀王濬將軍於江上。令人趕製木筏火炬,備破敵之用!”
“四帥的布局,也做不到萬無一失,何況我王仙芝,還有天下無敵的武力。”王仙芝負手而立,陡然流露出睥睨天下的雄姿:“甄燃玉這個小丫頭的兵馬,比起宋威的五方陣和平盧鐵騎又如何?”
聽得此言,王仙芝麾下眾將俱各士氣大振。
五方陣已經被王仙芝以一己之力摧毀,而平盧鐵騎由於宋威的推諉,此戰也並不會參陣。
王仙芝的絕世實力,與尚讓的奇謀結合,誰說不能與四帥正麵一戰?
以同姓為由,乞靈於三國名將王濬,賦予了眾將極大的信心。
就如同尚讓模仿昔年隋文帝楊堅之父,西魏隨國公楊忠橫掃漢東的戰法,能博得人心服膺。前人曾經成功過的戰例,往往能讓後人在麵對類似情況時,更有底氣。
“徒兒縱肝腦塗地,也必助師尊勝下此役,為我軍霸業斬開荊棘,開辟出一條通天之路!”
見決戰不可避免,尚讓眼中露出璀璨精芒,攥拳決然道。
他的心中已全無滯慮。
焰帥甄燃玉的布局,有多少是預先算到,有多少是隨機應變,他已沒法細算。
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除了誓死一戰,彆無他法。
再精妙的算計,都必須通過決戰來檢驗。如果決戰勝利,敵方的天羅地網,巧妙布局,頃刻便會變得一文不值。
因此,即便意識到布局能力與焰帥之間的差距,尚讓仍心中抱著極大的信念。
他相信王仙芝的武力與正麵用兵,相信這些數年來生死與共的虎賁之士。
當然更相信自己的智謀、勇氣與決心。
無論如何,這次血戰必然留名千古,隻要想到這裡,尚讓就感覺到,自己的鮮血不可抑止地沸騰起來。
與此同時,焰帥軍營地,忠武軍王建所部營寨之中。
王建露出饒有興趣的神情,將粗糙的手指在一張荊楚地圖上劃來劃去。
“兩點之間,直道最短。咱怎麼覺得,這段水路,不是這麼平直?”王建開口對身邊一個親兵道。
他的手指從西邊的江陵,畫到東邊的蘄州,沿著這段長江來來回回,已經重複了十幾次。
不過,當兩個點被固定下來的時候,江麵直不直,也無所謂了。
“這個局最可怕的地方在於,隻要進了荊楚這張大網,甭管誰都頂不住江陵這塊香餌的香味兒——即使預先看破也一樣。”王建自顧自地繼續說著,順便從邊上海碗裡頭抓了塊冒著油星子的炙羊肉,陶醉地放在鼻頭前聞了聞香味,一把塞進嘴裡。
他並不能看穿焰帥的全部布局,但在看到焰帥派人送給劉鄩小子的墨鬥時,已經清楚,焰帥顯然是要利用長江水路,送王仙芝和他的五萬大軍,超生西天極樂世界。
至於劉鄩,倘要看穿這個布局,這小子再好好修煉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