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頤回憶爹爹對娘和自己說過的話。
她是劉映的女兒,所以,她也並不那麼怕死。
與進入教坊司、尊嚴被踩進泥裡相比,死亡,遠非真正的災難。
隻是,她在死亡尚未明確降臨前,還要努力地撐。
這裡是錢州,她存著一絲希望,總覺得,那個有著山君寓意名字的友人,會來。
看客們等了許久,見落難的鳳凰仍未變成乞憐的野雞,也準備收拾心情、回宅吃晚食了。
突然之間,一個誇張的女音,撕破了開始變得無聊的氣氛。
“唷!還有嫌棄教坊司配不上自個兒、寧可當街餓死的!要我說,聖上就該把她發賣去我前東家那裡,治治這些罪臣妻女挑三揀四的臭毛病。”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二十出頭、前襟垂著牙牌的皂衣婦人,掛著幸災樂禍的表情,正與身側的一位戴著高頂胡帽的俊麵郎君,有說有笑。
人群中有認出她來的,諧謔道:“噫,這不是城南金嗓蘇娘子嘛。怎滴,吃不得牙人的苦,又做回老本行了?還陪起胡商來,真是不挑食。”
蘇小小啐他一口:“呸,你就算是長了一副直腸子,也不能張口就拉呐!瞪圓了你的狗眼瞧分明了,這是老娘正經收傭的北地大掌櫃,對咱大越的鋪子出手爽氣,老娘就白送半個時辰,帶他來看看熱鬨。”
言罷,她又轉向劉頤,仿佛在看一隻瀕死的小獸,得趣道:“若張嘴求一句,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口水喝。教咱這樣的人,也嘗嘗給雲端仙女兒賞條活路,是什麼好滋味。”
“那你就給她喝一口嘛,積個福報,明日開個大張。”
蘇小小身側的胡人郎君,一麵說著地道的漢話,一麵摘下腰間的馬皮水囊,遞給她。
“憑啥?”蘇小小瞥一眼穆寧秋,“人家王府千金還沒求我呢。”
“我求你。”
馮嘯撥開人群,走上前來。
蘇小小將促狹之色一抹,殷切道:“呀,娘子怎麼也來了。”
馮嘯衝她福了福禮:“求小小,給這位罪眷,一口水喝。”
“使不得使不得,”蘇小小連連擺手,“娘子向來照拂奴家,娘子心善,要差遣奴家,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留下來的百姓和讀書人,並不識得馮嘯身份,瞧她衣衫無華,以為就是個平日裡托蘇牙人說合買賣的小掌櫃。
遂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嚷嚷著提醒蘇小小:“金嗓子,你讓她自己送水嘛,莫被彆個當槍使了,回頭朝廷拿你是問。”
蘇小小正要尋個話術,將馬皮水囊給馮嘯,一聽這閒人的挑唆之語,求之不得。
她晃了晃皮囊:“不剩多少水咯。”
馮嘯隻當她推托,沉了臉:“那就借我一用。”
她直接伸手,拿過皮囊,走到木桶前,蹲下的一刻,與劉頤四目相接。
劉頤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後,她認出了她。
阿嘯!山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