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揚的塵土之下,劉子魁陡然想起鬼子進村殺害母親和姐姐的一幕,腦海中浮現出湖心島上王茂生和師部指戰員屍橫遍野的慘狀,驚慌和恐懼湧上心頭,他的身體篩糠一般哆嗦起來。
他清楚記得,出發前首長說要等到天黑才轉移。
可現在鬼子已經殺過去了,怎麼辦?怎麼辦?
他待在原地絕望地發不出聲。
不知怎的,他又感覺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催促:“追上去,跑到它們前麵去,搶在鬼子之前發出警報,能救很多人。”
是的,不能再等了!
他開始奔跑,全力奔跑,咬牙奔跑,玩命奔跑。
驕陽似火,汗流浹背,劉子魁空著肚子跑了一上午,隻覺得頭暈、惡心、肺快炸了,可他仍然機械地邁著雙腿。
他心裡想著,和幾百條人命相比,饑餓算什麼,疲憊算什麼,疼痛算什麼,自己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他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跑著,直到又重新看見那兩輛卡車,看見了接天的湖水和搖曳的蘆葦蕩,才癱坐下來。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兩輛車裝不了多少鬼子兵,這是日軍的先頭部隊,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進攻湖心島,而是來搜救另外三個躲起來的俘虜。
他懸著的心放下一半,強撐著繞到遠處湖邊喝了點水,一邊恢複氣力,一邊盤算著該怎麼給島上的八路軍示警。
附近的漁船早被遊擊隊藏起來了,他這累到幾乎吐血的身體是斷不可能遊過湖去,眼下隻能從近處這二十幾個鬼子兵身上動腦筋了。
引誘他們朝自己開槍?
他馬上搖頭,老周叔說過,不能再有躲子彈這種幻想……
在他絞儘腦汁想不出辦法的時候,日軍汽車兵的一個點煙動作讓他眼前一亮:“對呀,放火,這裡都是蘆葦,我放把火不就行了?”
劉子魁沒冒險去偷鬼子的火柴,而是跑回大路上找路過的行人商旅借了火種。
八月的蘆葦正在瘋長開花,想要成片點燃不容易,他點火不成倒是意外放出了濃煙。
湖心島上的王茂生本就密切關注周圍的情況,濃煙一起就猜到是劉子魁的手筆,他們果斷做出了乘船轉移部署。
當天下午,東平湖邊車馬喧騰,日軍大部隊終於殺氣騰騰地抵達東平湖畔。
然而湖心島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日軍指揮官尾高龜藏第二次錯失良機,氣急敗壞地命令炮兵朝湖裡開炮,炸死了不少無辜的魚蝦後無奈收兵。
此役之後,尾高龜藏得出一個結論:“中共遊擊戰將是一場不分晝夜、連續不斷、永無休止的戰爭,是使皇軍深陷泥潭裡的浴血戰爭”。
日軍高層不滿他這樣悲觀絕望的言論,加之需要有人為長田敏江的戰死背鍋,就把他調離山東。
1939年9月到1940年初,日軍新舊指揮官交接的這段時間,根據地得到了寶貴的喘息,部隊整編成八路軍第一縱隊,成立了山東軍政委員會,大力發展黨員等等。
王茂生心心念念的印刷機,也在這個時候運抵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