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的驢子?趙倜揚眉瞅去。
隻見這驢體型不小,很是壯碩,一身油亮黑毛,四隻雪白蹄子,此刻停下跑動,仰頭望向這邊隊伍。
趙倜看了幾眼,問旁邊童貫道:“嵩山的野驢很多嗎?”
童貫搖頭:“殿下,卑奴沒聽說過此事,想來不能,怕是誰家養的不耐勞累,咬斷繩韁,偷跑出來吧?”
趙倜搖了搖頭,這驢精神,脖上背上沒什麼套韁掛轅痕跡,一看就是在外麵許久。
這時皇陵守陵官帶著陵兵過來,守陵官品級不低,是正五品的差遣,就是沒什麼權利,還要擔驚受怕皇陵有壞損閃失,自家被罰祿貶職。
守陵官行禮,他認得趙倜,之前太皇太後高滔滔大葬,趙倜任了山陵使者之一,負責護衛安全。
趙倜點了點頭,馬鞭指向那草地上的黑驢,道:“哪裡來的野驢?”
守陵官回頭看去,微微一愕,隨後苦笑道:“殿下,這驢由來久了,下官任職時就在這嵩山北麓遊蕩,下官的前任時也在……”
“哦?”趙倜道:“這麼長時間了?就沒人擒捉射殺嗎?驢肉可是好吃的很。”
他此刻站在上風口,隻見遠處那黑驢耳朵突然支起,也不知是辨懂人言,還是被風吹的。
守陵官道:“殿下,我聽老兵說這驢在山上已久,幾乎不知什麼時候出現,至於擒捉射殺,老兵們都講抓不到,也射不上。”
“抓不到,射不上?”趙倜詫異:“哪個是老兵,站出來說說。”
隊裡走出一個駝背老者,有五六十歲模樣,一看就是京畿禁軍世家出身,不然這等形狀早便被剔除軍籍。
他行禮道:“殿下,這事小人卻是知曉。”
趙倜道:“看你也當兵年久,不會最初便謀得此差,一直在皇陵守衛吧?”
老兵陪笑道:“殿下明鑒,家裡托了關係,小人十幾歲就來守護皇陵,一直都在此處。”
趙倜笑道:“那驢子怎麼回事?”
老兵道:“小人少年來時便有此驢,聽當時老人講,再早的時候也在,同袍們都曾經試圖擒抓,想要射了吃肉,但從來沒人成功,哪怕陷阱之類也沒用處,後來時間久了,便不去管它,它住在北麓坡林,並非時時過來皇陵這邊,倒不滋擾惹禍。”
趙倜點了點頭,看來這驢在此處很多年了,驢這種動物長壽,平均壽命二十五到三十年,部分能活四十年以上,甚至有的驢能夠活到一甲子的時間,他記得後世有一頭驢,都六十五年了,還依然活著。
“不少新來的軍兵不服氣,都嘗試去抓它,但全都不成,後來時間久了,都稱呼其為靈驢。”
趙倜摸了摸下巴,驢這種東西記憶力強,生存能力強,智商也高,是所有家畜中智商最高的,但要說這麼多人抓不到可就有些扯了,可見這些守陵兵平日多憊懶無用。
他道:“拿弓箭來。”
旁邊種樸立刻遞上,他瞅著那驢,但還未等搭箭拉弦,就看這匹黑驢靈巧轉身,撒腿往嵩山跑去,嘴裡發出高亢的叫聲,居然還跑出個弧形曲線。
趙倜臉皮抽了抽,不由緩緩放下手臂。
老兵低頭道:“殿下,這驢認得弓箭,更識得弓弦之聲,小人年輕時多次嘗試,都是未待射箭,便跑走了。”
趙倜神色略有些尷尬,心中琢磨驢喜歡群居,這山裡恐怕未必一頭,便道:“去找過它的巢穴嗎?可還有其它驢子?”
老兵搖頭:“回殿下,上山找過,隻知住在那邊,卻沒找到詳細地方,也沒見彆的驢子,就此一頭。”
趙倜沉默片刻,衝老兵擺了擺手,老兵歸隊。
他看向守陵官道:“本王此番南下剿賊,得勝歸來,特走此地,打算祭拜各位先皇與聖人。”
守陵官急忙道:“恭賀殿下凱旋而歸,剿滅賊寇,護佑社稷,實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趙倜道:“勿須恭維,前方帶路,本王拜祭列祖列宗。”
說完他跳下黑玫瑰,叫後麵軍兵帶好供品,隨後一路走去,從太祖的永昌陵開始,然後太宗的永熙陵,直到英宗的永厚陵,高滔滔的陵墓便陪在永厚陵一旁。
此處供品和神宗永裕陵的供品趙倜上得多一些,守陵官見狀眼皮直跳,心中暗暗嘀咕,沒看到,沒看到,下官什麼都沒看到。
隨後趙倜在高滔滔陵前足足呆了大半個時辰,才神情哀傷轉身離去。
就在他離開不久,守陵兵各去偷懶後,就瞧那嵩山北麓林中黑驢悄悄跑了出來。
這驢踏著四隻白蹄兒,直奔太宗的永熙陵,狂吃起來。
待半晌軍兵看到後遠遠大喊,它撒開蹄子回去山中躲起,過不多久再從林內繞去了英宗的永厚陵,然後瞅到這邊供品居然比前麵陵墓都多,似是有些愣神,隨後揚起驢頭,發出一聲高亢嘶叫……
趙倜率兵往東回轉,一路之上風光美妙,景色怡人,清風涼爽吹拂。
這時已至下午,順著官道而走,可以瞧見不遠處的洛河水緩緩流淌。
洛河優美,趙倜不由想起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的句子,他微微思索,叫停隊伍,下馬帶著童貫周侗七八人,往河邊走去。
就見洛河之水,波光粼粼,清靜少波,雖是北麵黃河的支流,卻根本不像黃河那麼暴躁咆哮。
趙倜站在河邊觀賞,舉目瀲灩微波,似夢似幻,不由想起當年始作淩波微步一詞的曹植來,想起那篇千古名作洛神賦,再想起聞名於世的七步詩,兄弟鬩牆,同室操戈。
他背著雙手默默順著河流向前走去,官道之上軍馬緩緩跟隨。
待走了近乎兩刻鐘後,瞧見遠處河邊碎石灘上有人正在打拳。
趙倜一眼就看出此人打的乃是是太祖長拳,但這長拳似乎與外麵所傳不同,他不由走近了些,仔細觀瞧。
隻看那打拳之人三十來歲年紀,身穿灰色舊布袍,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顧盼之際,神情蘊含一絲悲憤。
趙倜見狀,不由微微眯起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