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員外”三個字,宋妙立刻就沉下了臉。
原身被逼到如此境地,這一位所謂的吳員外也是結結實實出了一份力的。
宋大郎昨天一早出殯,“宋妙”前腳剛回家門,後腳食肆裡雇的一個老管事就上了門。
這人話裡話外隻說心疼老主顧家的一根獨苗,因知宋小娘子嬌養長大,也沒個糊口生計,正好城東有個吳員外,身家很是富貴,光是馬行街就有七八個鋪麵,更有田產無數。
隻可惜他正頭娘子身體不好,隻生得一個女兒,想要兒子,偏抬了好幾房妾都無所出,便一心要出來尋一房良籍美妾,最好是個識文斷字的,將來也能幫著打理生意。
尋來訪去,正好問到那管事頭上。
管事的在宋家多年,見過宋小娘子相貌,隻覺這條件乃是照著她的模樣畫出來的,便和那員外說了,今日出殯的時候,員外正巧路過,看了一眼,果然十分滿意,當即讓他來說合。
因知宋家欠了許多債,他允諾不會虧待,打算等出了正月,就拿轎子抬了人回去,這邊一入門,那邊便幫著把欠賬給還了,就當是身價錢。
昔日幫雇,如今挾勢欺壓,宋小娘子如同遭了晴天霹靂,想要拒絕,前頭都是堵門的債主,轉眼到了日子又要被攆出宅子去,連立錐之地也無。
可要是答應,日後受了主家主母磋磨,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無法可想,進退不能,又逢未婚夫家前來退婚,最後才不得不一條白綾掛上了梁。
要不是她實在虛弱,踢不翻墊腳的椅子……
想到這裡,宋妙聲音都冷了,隻道:“叔,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真到了那一天,隻能拿命來抵了。”
她話說得決絕,一抬頭,頸項間一圈顯眼的淤痕,青中透著紫,反而把兩人唬得不敢動彈。
他們要的是錢,真把人逼死了,雞飛蛋打,一個子都落不下來。
宋妙見狀,立即又道:“我有手有腳,識文斷字,又有一手廚藝,二位不如通融通融,明日我便推車上街賣些吃食,間或也去人家中幫廚,等得了銀米,按月還錢——短則兩年,長則三五年,總有償清那一天!”
老漢冷笑,道:“廚藝?什麼廚藝?你以為做飯隻是拿個鍋鏟隨便搗鼓兩下嗎?滿大街都是賣吃食的,你往日養在家裡,怕是連米麵都分不清,拿什麼和彆人爭?想得倒是簡單!”
說不如做。
宋妙也不去辯解,隻是轉身走向了門口灶台處,翻撿起各色東西來。
灶上沒有油,也沒有麵,多半是被人拿走了,但地上還有半鍋昨日辦白事剩的米飯,一邊的筐子被鍋蓋擋著,僥幸漏下,裡頭躺了幾顆發蔫的菘菜,幾個皺巴巴的蘿卜,一指大小的老薑,又有幾個雞蛋。
另外還在灶台一角撿到兩朵掉落的香菇,半個打破的鹽罐子——罐子裡頭剩一層黏得死死的底鹽。
倒也勉強能湊出一頓來。
她轉頭問道:“二位想來還沒吃早飯吧?”
兩人都沒有吭聲。
“那不如稍坐片刻,正好看看我的手藝。”
不等二人拒絕,宋妙便她先彎腰開了灶門。
灶裡還留了昨日的一點火星,又有幾根燒過的柴。
她添柴攏火,等那火燃起來了,開始刷鍋洗碗,洗淨了菘菜和蘿卜,又盛了半碗水把香菇泡上。
此時鍋已經燒熱了。
宋妙四下掃了一圈,其餘能用的東西再沒找到,隻有昨日宋大郎出殯時候的供品沒被人拿走——沒錢買三牲,甚至雞都沒有一隻,隻有半條水煮的豬肉。
宋大郎死得不吉利,這半條又是供品,還是囊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