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暮色昏暗,嘈雜聲入耳。
蘇照棠尚未回神,就被猛推的一個踉蹌,左膝一麻摔在路邊。
隨著一句叫喊,夾道兩邊擁簇的看客齊齊看向路道儘頭,敲鑼打鼓聲中喜牌高豎,迎親隊伍緩緩而來。
蘇照棠一抬頭,視線便越過人牆,落到了她的夫君身上。
隻見他一身絳紗喜袍,係新郎花,駕著駿馬,在夾道兩邊人群的恭賀聲中騎行而過。
蘇照棠素來覺得夫君性情寡淡,即便在行夫妻之事時,也不顯放縱,永遠冷著一張臉,不苟言笑。
然而此刻看到他那張連眉宇間都充斥著淡淡笑意的臉,她才明白,原來寡淡與否,是分人的。
前世她慌裡慌張衝上去攔轎,倒不曾發現,原來他陸洲白娶葉可晴的時候,竟是如此的興高采烈,迫不及待。
什麼母命難違,無奈之舉,都是騙話罷了。
更可笑的是,前世的她,竟毫不猶豫地信了。
“嗬……”
她一臉蒼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沒再像前世那般激動地衝出去。
是該清醒了。
前世她意外落水,是陸洲白救了她,因著肌膚之親,二人被逼成婚。
當時陸洲白年紀輕輕已是秀才,完全可以不顧她死活,強拒婚事,然而他卻說“愚一見傾心,真心求娶,惟願餘生與卿共赴,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自記事起,人生便浸透了苦水,何時聽過如此甜言蜜語?
陸洲白寥寥數句,便哄得她交付出一顆真心。
此後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撐起一家生計,照顧病重婆母,竭力供養陸洲白讀書,更為他費心籌謀官路。
然而等到陸洲白一朝高中,升任天子近臣,她攜婆母前去寺廟祈福,意外遇險,她舍命救婆母墜下山崖,帶著一身傷回來,卻看到陸洲白正要另娶出身高門的葉可晴做繼室!
她滿心不甘怨恨,不顧傷勢,日日糾纏陸洲白,質問他為何要背叛當初的誓言。
這一番糾纏,自是無果,反而惹得陸洲白對她生了厭。
待她從渾渾噩噩清醒過來,一切都晚了。
她的腿傷已無力回天,留下跛腳之相,管家之權亦被葉可晴奪去。
從此,她被困於陸家後宅,雖還占著正妻的身份,但一個手中無權,亦無夫君寵愛的正妻,又能活出什麼人樣?
她日日被葉可晴磋磨著,生不如死,恨意撐著她的一口氣,熬過一天又一天。
然而這一口氣,終究抵不過腹中的饑餓,抵不過凜冽的寒冬。
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到底是餓死的,還是凍死的。
雖不知為何能回到過去,但這一世……
她深深吸了口氣,眼中苦澀不再,隻剩下冰冷的恨意。
她左右看看,按著劇痛的左腿,悄無聲息地退出人群,順手牽走一頂馬車前的帷帽戴上,而後重新回到人群,壓著嗓子出聲。
“這場麵可真是熱鬨,可我記得,陸大人不是有妻嗎?這再娶一個……”
此言一出,很快人群中就有好事的年輕公子答道:
“這位夫人如此發問,可真是孤陋寡聞了。
陸大人原配早在兩個月前,就在去隆福寺祈福的規程上失足掉落懸崖。”
此番禍事雖在當時傳遍京城,此刻再被人提起,還是引起眾人一片唏噓。
“那原配蘇氏嫁給陸大人時,陸大人還是個秀才,家境清貧。全靠蘇氏操持內外,侍奉婆母,令陸大人心無旁騖,專心讀書,不知吃了多少苦,才供出一個探花來。”
“這好不容易熬到苦儘甘來,竟就這麼去了,也未留下個一兒半女,命苦啊!”
“誰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