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所有人都還在驚駭之中時,隻見楚宴修一把抓住薛源的胳膊,再度禦風而去。
待薛源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然在藏書閣的第九層,最高的那個閣樓之上。
閣內儘是書架,書架內塞滿了書,除此之外近乎彆無其他,唯有放在地板上的數個蒲團而已。
薛源與楚宴修席地相對而坐。
“說吧,你是如何推斷出,‘以德報怨’並非聖人本意,而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才是聖人之意?”
楚宴修雙目炯炯,此刻內心仍然餘波未平!
要知道薛源此番推導出的聖言非同尋常,它將先前人們普遍認同的聖人倡導“以德報怨”的主張,徹底改寫了!
改寫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若不是他親耳聽到聖言鐘響,又親眼看到浩然正氣盤旋於書院上空,顯示其認可此語,他斷不敢相信“以德報怨”後麵缺失的一句話,竟然是聖人的否定!
畢竟,似乎以德報怨才符合儒家核心教義——“仁”!
毫不誇張地說,薛源此次推導相當於改了部分儒家經義,其產生的深遠影響無法估量,很快就會引發天下儒林的震動!
單憑這個貢獻,他就足以在儒家的史書上單開一頁,留下屬於他的濃墨重彩的篇章!
但此時的薛源,卻還是處在某種悔不當初的情緒之中!
撓了撓頭皮,他淡淡道,“我哪會什麼推導,就是很不爽院監那廝的說法而已!踏馬的,明明是彆人先動的手,我反擊還錯了?他說要以德報怨,那我就問他何以報德,對不對?”
“嗯,此乃返璞歸真,我等儒修都困在了一個‘仁’字上,卻忽視了此等最基本的道理!”
楚宴修認可得點點頭,沉吟片刻後,又問,“那後麵兩句呢,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你怎知聖人是這麼想的?”
“我哪知聖人怎麼想的!”薛源不假思索道,“我就知道,彆人乾我,我要乾回去,彆人對我好,我也要對他好!我是跟院監那廝說道理呢!”
楚宴修又點頭道,“原來聖人也推崇恩怨分明!是我等愚鈍了......難怪我儒家,古往今來未曾有一人突破三品境界!”
儒家迄今為止,最強的儒修也才三品中階,而絕大多數都被困在三品下階,楚宴修現在也是三品下階!
再往上,便仿佛有一股橫亙在無儘時空的牆,擋在他的麵前!
他原本以為這是因為六經和《論語》缺失的關係,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是某些經義,他理解錯了!
想想最終撥亂反正的,竟是眼前這個被人稱作傻子,年方弱冠之人,不由又一陣唏噓!
想到這裡,楚宴修看著薛源,說道,“王爺,先前那天籟之音,你說是夢中所得。如今這聖人真言,你又說是湊巧言中......若是當真如此,那老夫隻能認為,你是聖人轉世了。”
薛源忙道,“豈敢豈敢,這個玩笑開大了......”
“你也知這是玩笑?”
楚宴修說著,又抬手給了薛源一個暴栗,冷哼道,“你打算在老夫麵前,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
薛源咧嘴摸了摸頭,但是發覺這次沒上次那麼疼了,感覺有一股氣息在護著自己。
大約那就是傳說中的儒家正氣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
於是苦笑一聲,說道,“楚先生既已看出,那應該也知道我為何裝瘋賣傻。生在帝王家,有時候蠢一點,命就長一點。”
楚宴修的麵色這才有所緩和,又道,“老夫不問朝堂已久,自不會管皇室之事!隻不過,如今你鋒芒畢露,怕是也裝不了多久了,需知皇帝身邊有聰明人。”
薛源歎氣道,“先生說得是。早知道這樣,我今日就不會說那些!回頭這事傳到皇帝那裡,就算我是真傻,他也會認為我在裝瘋賣傻!”
可不是麼,誰會相信一個傻子,能推導出聖人真言?
他剛才的確是脫口而出的,要早知道這就是聖言,他才不會說。
雖然裝逼一時爽,但是有些逼有毒,能不裝還是不裝的好。
楚宴修聽罷,卻是嗬嗬一笑。
繼而一撚胡子,說道,“老夫有個親傳弟子,也是大智若愚,深怕彆人知道他有亞聖之資。”
薛源大驚,瞪眼道,“先生已經有親傳弟子了?而且還是亞聖之資?”
亞聖什麼概念?僅次於聖人!據說突破一品極限後,才能成就亞聖,隻不過那隻是傳說,儒家從未有人達到過!
要知道就連楚宴修這位當今執儒家牛耳者,也不過三品大儒而已!
楚宴修點點頭,又道,“對,隻是那小子總惹麻煩,老夫本不想管,可自己弟子嘛,總不能不管。”
“先生說得是......”
“不過他也總被老夫敲腦殼,尤其是他屢教不改,又在老夫跟前裝傻充愣時。”
“啊?”
“他很快又要被老夫揍了,這次怕是得回去躺幾天了。三、二......”
薛源看著笑嗬嗬但是眼神漸冷的楚大儒,頓時一激靈!
臥槽,這親傳弟子,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果然是大儒啊,連收徒都有他的矜持,就是踏馬的不多!
但薛源還是立即一骨碌滾下蒲團,朝楚宴修深深一拜!
說,“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廢話,能拜楚宴修做師父,起碼安全感就能蹭地提升好幾個檔次,傻子才不願意!
楚宴修哈哈一笑,卻故作驚訝道,“哎呀,王爺你這是作甚?”
薛源心想,大儒你可真要臉啊,是個體麵人!
於是雙眼連忙放出真誠的光芒,說,“學生......仰慕老師已久,一直想拜您為師哪!請師父收下徒兒吧!”
“哎呀,你堂堂王爺之尊,這不妥吧?”
“學生在老師麵前,無非是個愚鈍小子罷了,還請老師勿嫌!”
“嘖,那好吧,雖然你今日空手而來,但念你對儒家經義有大功,老夫就收了你這徒兒吧!”
“學生拜謝老師!束脩之禮學生改日必到!”
“無妨無妨!”
“師父!”
“源兒,起來吧。”
楚宴修輕撫薛源狗頭,笑得老眼眯成了一條線!
簡短的拜師儀式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