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修恢複正色,說道,“源兒,你如今根基尚淺,掣肘者多,為師收你一事,無需向任何人提及。”
薛源覺得,楚宴修這是在保護自己,畢竟外界很難相信楚宴修會收一個傻子做徒弟,一旦傳出去,皇帝必然起疑。
於是點頭道,“是。隻是如此一來,師父卻是連個名分都沒有,倒是徒兒不孝了。”
楚宴修不屑地擺擺手,又道,“另外,方才為師已用‘忘’字訣,暫時封印了在場所有人,關於聖言鐘響前後六十息左右的記憶。
隻不過以為師的修為,隻夠封印他們半年左右,半年之後此事傳出,皇帝勢必認為你在裝瘋賣傻,你需提早準備才是。”
薛源大喜,忙道,“多謝師父!師父大恩,徒兒銘記在心!”
“倒也不必記這些。”
楚宴修大手一揮,說道,“你要記的,是聖人之言,是我輩儒修的為生民立命之心。”
“弟子謹記。”
“為師是說,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用儒家聖學,教化天下黎民!”
“師父......”薛源微微一怔。
教化天下黎民,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那得什麼身份才能做到?
楚宴修又道,“這世界亂了,老夫也許看不到它變好的一天,但是我希望你們能看到!”
說著,他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
這種笑容,讓薛源心中一震。
他突然醒悟過來!
楚宴修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是啊,一個王爺裝瘋賣傻,到底想做什麼,怕是連市井之人都能猜到,更何況他這樣的大儒!
這麼說來,他在收自己為徒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以身入局了?
可這裡有個很矛盾的問題!
楚宴修不問朝堂多年,世人儘知,他為何突然選擇幫自己?
他是認為自己是儒家的人,未來成事之後,定然會以儒家經義,來教化天下,讓天下擺脫戰亂,實現儒家的終極追求“仁治”麼?
畢竟如今的天下,雖推崇儒家,卻因為真正的儒修太少,所以還是以武修哲學治理天下——這個哲學本質上就是弱肉強食!
但這個解釋,依舊有個漏洞!
楚宴修可是兩代帝師,據說先帝跟他的感情如同父子,而當今皇帝是先帝欽定,照道理他跟皇帝的感情更親!
而且皇帝也請過他擔任帝師,他卻直接推辭,連試都沒試過,他又怎知不能影響皇帝,推廣儒家“仁政”?
薛源突然有些吃不準,楚宴修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
楚宴修見他不說話,又驀地哈哈一笑,說道,“大丈夫當豪情乾雲,何以如此?
為師還活著呢,你儘管大膽去做!便是出了紕漏,還有為師幫你兜底!譽王也好,皇帝也罷,想殺你怕是也沒那麼容易!”
薛源立即收了思緒,心道他到底是大儒,心底存的是舍己為蒼生之心,我現在也無必要以太過陰險的心態去推測他!
走一步看一步吧!
於是跟著大笑道,“然也!有師父在,我怕他個球!就是乾!”
“來來來!”
楚宴修又拉著薛源,走到一個書架之前,說,“好徒兒,你記著,為師也隻能保你一時。要想真正不受製於人,還需自己強大!”
說著,他從書架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抽出一本書來,遞給薛源。
“這本便是《儒經大義》,裡頭有我七十年來一筆一字親攥的注解,相信對你的修行大有幫助!”
薛源一驚,知道無數人想聽楚宴修講解《儒經大義》卻不得,而這本書卻有他所有的注解,恐怕價值無法估量!
這本來倒是至寶,可踏馬的,自己一個凡夫俗子,根本沒有“舍身為蒼生”的覺悟啊,怕是看了也達不到大儒境!
但本著能提升一點也好的原則,他還是恭恭敬敬地接過書,打算回去研究下。
接著,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於是索性說道,“對了師父,徒兒還想請師父為我灌頂,讓我獲得一絲大儒正氣!”
“大儒正氣隻能在你體內存在三日,且一般是老朽之人續命之用,你要來何用?”楚宴修問。
“哦,弟子想......”
薛源想了想,覺得現在還沒必要提遺老會的事,於是說道,“弟子想試試能不能助我開悟。”
“哈哈,當真是奇思妙想!”
楚宴修不再多問,旋即大袖一揮,便在薛源頭頂輕輕一拍!
薛源隻覺一陣清涼的氣息入體,渾身瞬間暢快無比。
大儒正氣到手!
等他反應過來,又隻見楚宴修將他輕輕提起,眼前景物瘋狂後退,眨眼間他就到了那排木屋後的竹林之中。
楚宴修道,“記住,成大事者當謀全局!你前有皇帝,後有譽王,不久之後寧州境內還有北燕使團到來,他們中有大批高手!你若不能周旋折衝於他們,為師也未必能幫你殺儘天下英雄!”
薛源聞言,心中又是一陣巨震!
原來聲稱不問朝堂的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譽王要殺自己,甚至還知道什麼北燕高手會來,而後者自己卻是從未聽說過!
而就在薛源愣神之際,楚宴修已然再度禦風而去!
竹林很快安靜下來,安靜地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薛源隻覺自己方才的所有經曆都是如此的不真實,仿佛是幻覺!
直到重新摸了摸懷中的那本《儒經大義》注解版之後,他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楚宴修......皇帝......譽王......北燕使團......”
薛源心中喃喃。
木然地走進木屋。
早已歸來的齊元勝看到薛源,立馬歡喜地衝上來,說道,“薛兄,哦不,王爺,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被院監那廝找了麻煩呢,後來你去了哪裡?”
齊元勝隻記得薛源救了自己,但是之後的事情,他卻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薛源收了思緒,拍了拍齊元勝的肩,說道,“沒什麼,我也怕院監那廝找我麻煩,去外麵躲了一下。對了,講經大會後,你打算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