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軒坐鎮郡府。
朱龍來此時,他甚至不曾出門迎接。
“陸公!陸公!”
朱龍已經入門,左右急得催促:“太尉到了!”
夜裡,郡府庭院內擺滿了各類錄冊,四處點著燈盞,到處都是忙碌的吏員和書生。
聽到太尉這樣的人物到了,眾人都擱下手頭上的事,有些敬畏的望來,手足無措。
“都發什麼愣?繼續乾活!”陸軒嗬斥道。
“這位想必就是並州陸公了。”董然開口了,帶著幾分笑意道:“不曾想並州邊地,士人之禮都大有不同……陸公不知,見三公而不拜,要被治個失禮之罪嗎?”
聞言,陸軒將筆擱下,抬頭望來:“那便請太尉治罪吧!”
“欸!前將軍相戲耳!陸公何必介懷?”
朱龍大笑,快步走到陸軒麵前,持其手感歎道:“並州一朝傾,遍地生亂,陸公以書生之軀,獨擎危局,實是壯舉,叫我心生敬佩。”
董然在側,也是附和道:“便是我輩武人,也自愧不如啊!”
陸軒看了兩人一眼,將手抽出,道:“陸軒無用之人,張梓能夠保全,百姓得以存活,皆賴將士用命,殿下救危。”
“我一弄筆書生,隻能做些籌算之事,哪敢當‘壯舉’二字?二位謬讚了。”
“陸公謙虛了。”董然望了望府內:“可否入堂細談?”
“否。”陸軒搖頭,拍了拍手上的錄冊:“我這還有許多事要做。”
董然表情一僵,繼而乾笑道:“陸公!你這哪來要緊事,難道比會談三公還重要麼?”
“荒唐!”
陸軒立即變色,勃然道:“籌算人力錢糧、統計戶口財產損失、知軍民之傷亡撫恤,關係到軍事民生。”
“雖是書生作案之事,比不得將士赴陣,但都是緊要大事,哪一點勝不得和慕名之徒在此虛談作腔!?”
“自國難以難,並州軍民,無論旦夕,未得片刻放鬆。”
“所思所做,上解國難,下全身家,為此死難者不儘其數,能得苟活者何敢言苦?”
“殿下百騎破賊,蹈水火入烹油之城;除夕新年,金纛赴陣,終得大勝!尚不敢居功歇馬,為國事為民生奔走不止!”
“二位身居高位,為朝堂公卿之將,本應為天子解憂、助黎庶脫難,卻懼戰裹足、災後釀酒!”
“今蒙殿下之威得入此城,不思悔改,反行撈功慕名之舉!”
“我與你這等人,何談之有!?”
陸軒猝然爆發,指著三公一頓狂噴,說的激烈昂揚,引得周圍文吏們側目紛紛。
繼而,一股雄豪之氣自他們胸腔內拔起。
震驚之後,與有榮焉!
董然直接被噴傻了。
朱龍麵色發黑,袖中手抖。
“你!”
隨即,董然反應過來,大怒!
怒氣衝頂之下,武人的本性壓住了他的官僚身份,手立時摸上劍柄,厲聲道:“區區彆駕,怎敢冒犯持節公卿!罪可誅之!”
聞言,陸軒非但不懼,反而大笑,眼中滿是不屑:“你還要動刀劍?那儘管來!且用持你節杖,斬我便是!”
朱龍瞪大了眼睛望著董然。
你瘋了!?
你要是砍了他,這貨立地成聖,你我二人萬劫不複!
到了那時候,哪怕是三公的名頭都扛不住!
見董然扶劍上前,朱龍才知道這家夥不是在做戲,立即喝道:“住手!”
“前將軍,你失態了!”
“陸公,前將軍終是武人,望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恕罪!”
周圍的眼神愈發奇怪。
指點中帶著議論。
朱龍頭皮發麻。
彆小看了這幫人的嘴,說的人多了,自己的名聲便破碎了。
名聲破碎,在推名成風的大夏,便象征著一切都將崩毀……自己夜裡來尋陸軒,不就是試圖借助對方的名望替自己洗去罪責嗎?
朱龍拉著董然,快步離去。
稍許,郡府院內,竟發出一陣歡呼聲。
“都在這嚷嚷什麼!?”
陸軒嗬斥,道:“快些乾活,早日將各城損失和缺糧統算出來。”
“是……”
“你糊塗了!”
回到營中,朱龍歎道:“你怎敢對他拔劍的?你持節在手,隻要找個借口,這張梓城中的武人都殺的,獨他動都不能動!”
董然反應過來,也是一陣後怕,咬著牙道:“那老匹夫著實可恨,使我一時失智,幸有您在,才沒有釀成大錯。”
朱龍擺了擺手,道:“他不肯配合,鐵了心站在六皇子那,我也彆無他法。”
之前的事,如果周徹咬著不放,對於朱龍而言是個麻煩。
可要是能拉攏陸軒,讓這個並州眼前政治上的話事人站隊自己,那一切都將不再是問題。
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隻能儘力將接下來的仗打的漂亮些,以遮去此瑕吧。
“太尉。”董然再次進言:“您仔細想想,誰是並州台麵上的話事人,這件事也是可以您說了算的。”
一語驚醒。
朱龍目光一綻:“你是說……”
“拿掉陸軒,換個自己人上任並州刺史!”
朱龍思索片刻,即刻點頭:“有道理!”
“此人我們動不得他,就讓他退下場去坐個冷板凳。隻要退了場,他哪還有資格出聲呢?”
朱龍聽得愈發如意,最終笑了:“我有人選。”
“楊棣!”
二人異口同聲。
楊棣,河內人士,是韓問渠之前的並州刺史。
更重要的是,他在卸任並州刺史後,掛過兩年右將軍的虛職。
因此,和軍中關係不錯。
“即差快騎去河內,將他請來!”朱龍道。
“太尉。”董然笑道:“我等動身後,我便安排人去接他了。”
朱龍一愣,繼而大喜:“董公遠見,更在我前啊!”
“豈敢!豈敢!”
“哈哈哈……”
次日,清早,楊棣到了。
此人穿著寬袍,須發很長,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今並州有傾頹之難,非公不可救世!”
在當朝太尉一通彩虹屁下,楊棣心動了。
除了能拿到‘救世’這樣的名聲之外,朱龍還許諾以爵位。
在大夏,文臣封爵是極為罕見的。
楊棣雖然掛了兩年將軍虛職,但他可沒有軍功傍身,自然也謀不到爵位。
“縣侯之爵、三公之位,我已進無可進。”
“待並州亂平,我替公爭取鄉侯之爵。”
朱龍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