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不起眼的角落裡,小張耷拉著腦袋,活像霜打了的茄子。雙手慌裡慌張地揪著衣角,身子時不時哆嗦一下,整個人像是寒冬被攆進死胡同裡……周圍的人瞧見他這副模樣,心裡膈應得慌,不自覺地往邊上挪了挪屁股,屁股下的沙石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懷疑,就跟防賊似的疏離,一道道目光像冰冷的利箭射向小張。有人撇撇嘴,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小張眼眶立馬就紅了,淚水在裡頭直打轉,可他憋著勁兒,就是不讓那眼淚掉下來。他心裡透亮,這當口要是哭了,那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是那千夫所指的“罪人”了嘛,隻能咬著牙強撐。
趙隊長站在一旁,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檔子糟心事,腦海裡把那些過往都給填得滿滿當當,“大夥都彆跟個木頭樁子戳在這兒了,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揪出那兔崽子。”嗓子又粗又啞,可在這亂哄哄的局麵裡,倒有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勁兒,像根定海神針,把眾人給鎮住了。
大夥這才慢騰騰起身,各自端了碗,可飯菜進嘴,味同嚼蠟,機械地往嘴裡扒拉,每一口吞咽,都很費勁,根本嘗不出飯菜的滋味。
夜裡,張誌成躺在帳篷裡,腦子卻像一台上了發條的機器,一遍又一遍地過著發現零件和毒草粉末的場景,還有小張當時嚇得麵無人色的模樣。月光從帳篷的縫隙裡擠進來,灑在他那張滿是倦意的臉上,像一道道冷冰冰的霜條子。
“小張平日裡那膽子,比老鼠還小,啥事都怕得要命,可這檔子壞事,真能是他乾的?”他在心裡暗自琢磨著,總覺著這事不太對勁!就跟平靜的湖麵下藏著暗湧,指不定啥時候就翻起驚濤駭浪。
天剛有點蒙蒙亮的意思,張誌成就一骨碌爬起來,出了帳篷。腳還沒站穩,就瞅見王力急匆匆跑過來,神色慌張得很,扯著嗓子喊:“壞了壞了,電報機完蛋了!”張誌成一聽,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直往上冒,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電報機那可是跟外界連著的唯一方式,這下可好,跟讓人拿刀砍了條胳膊沒區彆,營地一下子就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
兩人火急火燎趕到電報室,就見電報員小李滿頭大汗,跟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劈裡啪啦往下掉,衣領都濕透了,緊貼在脖子上。旁邊一地的零件,雜亂無章地散落著。小李臉急得通紅,眉頭擰成個死疙瘩,嘴裡不停地嘟囔:“這是咋回事啊,咋回事啊……”。“我早上一來就覺著不對勁兒,擺弄半天,死活發不出信號。”小李慌張的說道,眼神無助得很,兩隻手在機器上亂摸,一點頭緒都沒有。
張誌成蹲下身子,仔細瞧那些零件,發現有些接口處有明晃晃的撬動痕跡,那金屬斷口,嶄新嶄新的,鋒利得很,哪像是正常用壞的樣子,明顯是被外力強行破壞。“這事肯定是有內奸搞鬼,他這是想把咱們跟外界的聯係徹底掐斷,讓咱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把大家往絕路上逼啊。”王力氣得恨不得跟人拚命。
張誌成的目光卻像探照燈般一下子落在小李身上,眼神裡透著審視:“小李,你昨晚一直在這兒?”“我……我昨晚值夜班,後半夜實在困得不行,就打了個盹兒,醒來就瞅見電報機成這副德行了。”小李一邊手忙腳亂地擺弄機器,一邊磕磕巴巴地回話,眼神閃躲,不敢直視張誌成的眼睛。
張誌成沒再追問,站起身來,跟王力交換了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地走出電報室。“你覺不覺得小李有點不對勁?”張誌成壓著嗓子,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生怕風給偷聽了去。
王力微微點了點頭,“是有點,他平時多機靈的一個人啊,今天咋慌成這熊樣,而且電報機壞得也太蹊蹺了。”
營地中央,趙隊長正扯著嗓子召集眾人商量對策,張誌成把電報機出毛病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大劉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聲,在這吵鬨聲裡格外響亮,“我看呐,這內奸指定是小李,他守著電報機,下手最方便,之前那些破事兒,說不定也是他乾的!”
眾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小李身上,小李的臉瞬間沒了血色,變得煞白煞白的,慌慌張張地擺手辯解:“不是我,真不是我!咋能是我呢?”聲音帶著顫抖,聽起來有些絕望。
小張畏畏縮縮地站了出來,“大夥彆冤枉好人,我……我知道我現在嫌疑最大,可我真沒乾那些壞事。小李一直對工作負責得很,我覺著他不會是內奸。”
眾人一聽,都有點傻眼,沒想到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候,小張還顧得上替彆人說話,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驚訝。“這小張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操心彆人。”有人小聲嘀咕道。
張誌成瞅著小張,心裡對他的懷疑又淡了幾分,心想一個乾壞事的人,哪能在這節骨眼上替彆人開脫?這不合常理!
“好了!都彆瞎猜了!”趙隊長一聲怒吼,把混亂的爭吵給鎮住,營地瞬間安靜下來。“現在誰都有嫌疑,沒個真憑實據,可不許隨便冤枉人。咱們先想法子把電報機修好,目前不能跟外界斷了聯係,不然咱都得在這戈壁灘上喝西北風!”
‘’張誌成悄悄拽住小張,“小張,跟我來一下。”兩人來到營地外一處偏僻得很的地方,四周是連綿起伏的沙丘,風呼嘯著吹過,卷起陣陣沙塵。張誌成盯著小張的眼睛,一臉認真地說:“小張,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你要是有啥苦衷,彆憋著,跟我說,我信你。”
小張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張工,我真的沒乾壞事,我那天去撿柴火,就瞅見有乾柴,彆的啥都沒看見,更不知道啥毒草、零件的事兒。我打小就膽小,連隻雞都不敢殺,怎麼會害李工呢?”看著小張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張誌成心裡越發篤定他不是內奸,堅定地點了點頭,拍了拍小張的肩膀,“好,我知道了,你彆太往心裡去。”
與此同時,營地的另一邊,孫專員跟棵白楊樹一樣,身姿筆直地站著:“艾克拜江,你之前說的種毒草,村裡還有人了解嗎?”“有呢,村裡有個老阿訇,知道的東西多!我這就回去問問!”孫專員點點頭,:“也好,儘快問問,這事兒拖不得。”
艾克拜江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背影透著一股乾練,沒一會兒就融入戈壁的風沙之中,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一路疾行,進了村子就直奔老阿訇家。土坯房被風沙吹得破舊,牆上的泥皮有些剝落,門口拴馬樁孤零零站著,在風沙中有些搖搖欲墜。
他叩響木門,屋裡傳出咳嗽聲,接著是沉穩回應:“進來吧,孩子。”艾克拜江推門進屋,屋裡暗沉沉的,有股舊味兒。
老阿訇坐在炕頭,艾克拜江急火火地說:“阿訇,咱戈壁灘上出事了,營地發現了毒草粉末,電報機也壞了。”老阿訇皺起眉頭,想了會兒說:“那毒草我好像聽過,早年有外人誤食,上吐下瀉,差點沒命。它長在戈壁有水的偏僻地兒,少見得很。”艾克拜江忙問:“阿訇,這毒草有啥用,咋會出現在營地附近?”老阿訇搖頭:“用處不太清楚,就知道毒性大,誰帶過去的,不好說,準是不安好心的人。”
艾克拜江謝過老阿訇,馬不停蹄的又往營地趕,生怕耽誤一點時間。
此時營地眾人正為修電報機忙得不可開交,張誌成和王力在零件堆裡翻找,小張蹲在一旁,瞅著大家忙活,想幫忙又不知咋插手,眼神裡還是委屈、不安,雙手不停地在膝蓋上揉搓著。
“阿達西!我回來了。”天漆黑時,艾克拜江才回來。把老阿訇的話複述一遍,卻是讓愁雲更濃。大劉撓撓頭:“這麼看,這毒草不簡單,肯定有人故意搞鬼。”有人接話:“可到底是誰啊?咱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艾克拜江帶回的消息,讓本就凝重的營地氣氛愈發壓抑,夜幕如墨,吞噬了白日的喧囂,唯有營地中央那堆篝火,在寒風中苟延殘喘,不時蹦出幾點火星,轉瞬即逝,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張誌成望著那黯淡的火光,腦海中如亂麻般糾結。那至今隱匿在黑暗中的幕後黑手,這一樁樁、一件件,仿若一把把尖銳的鉤子,狠狠撕扯著他的思緒,讓他頭疼欲裂。
扭頭看向身旁的小張,小夥子依舊低垂著頭,雙手反複揉搓著衣角,身體微微顫抖著。營地外的黑暗中,一雙眼睛如鬼魅般閃現。此人隱匿在沙丘之後,身形仿若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那偶爾反射微光的眼睛,透著令人膽寒的冷峻。死死盯著營地內的一舉一動,手中緊握著一個小巧的裝置,上麵閃爍的指示燈,在黑暗裡詭譎地跳動著。
張誌成感覺那黑暗中的目光如芒在背,可當他仔細看向那片黑暗時,卻什麼也發現不了。他深知,這個人既然敢在營地外潛伏,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不被發現,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幕後黑手。他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小張的肩膀,低聲說:“小張,彆害怕,有我在。”小張微微點了點頭,但臉上的恐懼並未減少。
張誌成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從電報機入手,畢竟那是他們與外界聯係的唯一紐帶,關乎著大家的生死存亡。他站起身,對王力說:“咱們再去電報室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被忽略的線索。”聲音低沉卻堅定,帶著一絲希望。王力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向電報室。
小李仍然守在那裡,眼神空洞,手中無意識地擺弄著一些零散的電線,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小李,你再仔細回想一下,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或者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影?”張誌成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以免給小李帶來更大的壓力。
小李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張工,我真的什麼都沒聽到,也沒看到。我就打了個盹兒,醒來就這樣了。”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張誌成的眼睛。張誌成歎了口氣,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行了,你先休息吧,這裡我來看看。”
小李略微遲疑了片刻,便起身離開了電報室,留下張誌成和王力繼續翻找著線索。王力拿起一個損壞的零件,仔細端詳著:“你看這個斷口,明顯是被人用工具撬開的。這內奸的手法還挺專業,不像是隨便搗亂的。”
張誌成沉思片刻,說:“沒錯,而且這個人對我們的設備非常熟悉,知道從哪裡下手才能造成最大的破壞。我們得好好查查,看看誰有這樣的技術和動機。”
兩人在電報室裡又仔細搜尋了一番,依舊沒有太多新的發現。張誌成心中的疑慮愈發濃重,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向小李離去的方向,眼神裡滿是懷疑。
“王力,你不覺得小李剛才的表現有些奇怪嗎?他身為電報員,對這機器的熟悉程度遠超旁人,電報機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他卻隻顧著慌張,根本沒有展現出想要極力搶修、挽回局麵的急切。正常來說,這電報機就是他在營地的‘命根子’,他應該比誰都更心疼、更著急才對。”張誌成壓低聲音,神色凝重地對王力說道,聲音小得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王力微微一愣,接著點頭說:“你這麼一說,還真挺奇怪的。之前大夥懷疑他的時候,他光一個勁兒地說不是自己,彆的啥能證明自己清白的招兒都沒有。咱都知道,他平常可機靈了,照理不該這樣啊。”聲音也壓得很低。
張誌成的眼神愈發深邃,像是要穿透這夜色看清所有真相:“還有,他值夜班時打盹兒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咱們營地雖說這段時間事兒多,大家都累,但電報室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不清楚,怎麼會輕易就睡著?我懷疑,他要麼是受人脅迫,要麼就是……他自己本身就有問題。”
張誌成和王力在電報室裡,壓低嗓音,字斟句酌地交流著。與此同時,小李悄然踏出電報室,腳步虛浮,卻又透著幾分刻意的輕慢,並未朝著自己的帳篷方向折返,而是像隻幽靈般,貼著營地的邊緣,七拐八繞,最終隱沒在營地後方一處暗影交織的角落裡。
他靜靜地佇立在那兒,身形與黑暗融為一體,唯有臉部輪廓在那稀薄月光下,隱隱浮現。此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道幾不可察的弧度,那絲冷笑像是從牙縫中擠出,透著一股子陰鷙勁兒,深不見底。
“哼,”他鼻腔裡輕輕一哼,飽含著不屑與輕蔑,“就憑他們,還想從這堆亂麻裡揪出什麼名堂,純粹是癡人說夢。”說著,他的右手緩緩探入懷中,掏出一個略顯破舊的小本子,封麵的皮質在歲月摩挲下已有些斑駁,邊緣處微微卷起。他將本子湊近眼前,借著那吝嗇的月光,手指快速而又有節奏地翻動著,紙張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