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填滿了蠅頭小字,詳儘記錄著營地的日常點滴、人員的作息習慣、物資的儲備狀況,乃至每個人細微的性格特征。
“小李,你在乾什麼?”一道突兀的聲音,仿若憑空炸響的驚雷,打破了這詭譎的靜謐。小李強自鎮定,緩緩轉身,臉上瞬間堆起一層看似自然的疑惑。隻見小張站在身後不遠處,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小張,你怎麼會在這兒?”小李竭力穩住嗓音,讓語調聽起來儘量平和,他的左手看似隨意地垂落,實則悄無聲息地將本子藏在了身後,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我……我瞧你從電報室出來後,徑直往這邊來了,心裡覺著有些不對勁,有點擔心你,就跟過來了。”小張一張嘴,話語便像連珠炮般滾落,語速快得有些失控,眼神卻不受控製地飄向小李藏於身後的手,那隻手此刻就像一塊磁石,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
“哦,沒事,我不過是想獨自靜一靜,機器壞了,修不好……心煩得很!”小李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側身,試圖不著痕跡地轉身離開。
就在他抬腳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小張的身形微微一動,似是要阻攔,他心中一凜,狠辣勁兒瞬間湧上心頭。那眼神刹那間仿若換了一個人,冷硬、決絕,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倘若小張真敢再上前一步,他不介意讓這把“利刃”染上鮮血,在這戈壁灘的暗夜裡,悄無聲息地解決掉這個礙事的“尾巴”。
可小張那單純的心思裡,壓根兒沒察覺到這潛藏的殺意,隻是滿心疑惑與關切。他瞧著小李這副躲閃的模樣,心裡的不安愈發濃重,下意識地往前又蹭了一小步,聲音帶著些焦急:“小李,你彆一個人瞎琢磨了,咱一起想法子,總能把電報機修好的,你要是心裡頭憋著事兒,可彆自己扛著……”話還沒說完,小李眼中的寒意更甚,他微微弓起背,左手在身後又緊了緊本子,右手慢慢垂落身側,手指微微彎曲,攥成能致命的拳頭。
小張的目光堅定地鎖在小李身上,沒有半分退縮。小李心中暗忖:這小鬼怎麼如此難纏,再這麼磨蹭下去,萬一有人尋來,自己苦心經營的計劃怕是要全盤皆輸。
就在小李即將出手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手電筒的光如利劍般穿透風沙,直直照向他們所處的角落。緊接著,傳來趙隊長粗獷的呼喊聲:“小張、小李,你們在那兒乾啥呢!”小李心中一驚,知道此刻若是貿然動手,必然會暴露無遺,隻得硬生生將殺意按捺下去,臉上迅速換上一副委屈又焦急的神情。
小張聽到隊長的聲音,仿若見到救星,連忙大聲回應:“隊長,我看小李情緒不對,擔心他,就跟過來了,電報機壞了,他心裡難受……”說話間,小跑著向隊長靠近。小李見狀,也隻能佯裝鎮定,跟在小張身後,手中卻仍死死攥著那個小本子,指節泛白。
會合後,趙隊長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沉聲道:“先回營地,這鬼天氣,彆出啥意外。”一行人氣喘籲籲地回到營地,各自散去,唯有小李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愈發受到矚目,必須更加小心謹慎。
回到帳篷裡,小李坐在床邊,大口喘著粗氣,他緊緊攥著小本子的手終於鬆開,看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那是他數月來的“心血”,可如今,這本子卻似一塊燙手山芋,稍有不慎,就會將他徹底葬送。
“不行,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小李咬著牙,在黑暗中暗自低語。他思來想去,終於發了狠!冒著暴露的風險,還是決定先出去把本子藏到一個萬無一失的地方,再尋機行動。
小李貓著腰,從帳篷溜出,緊貼著營地邊緣的陰影潛行。
張誌成和王力並沒睡覺,兩人藏在暗處,目光如隼鎖定小李。“這小子,準沒憋啥好屁。”王力壓低嗓音,恨得牙縫裡都能擠出字來。張誌成神色冷峻,微微點頭,做了個跟上的手勢。三人的身影鬼魅般在沙地上穿梭,向著那片死寂的戈壁深處而去。
小李最終在一處隱蔽的沙丘後停了下來,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開始用手中的小鏟子挖起了沙子。不一會兒,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出現在了他麵前。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小本子裹在一層布中,然後輕輕地放進了坑裡,再用沙子仔細掩埋好。做完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張誌成和王力從暗處衝了出來,手電筒的光束瞬間照亮了小李的臉。
“小李,你在乾什麼?”張誌成沉聲問道。
小李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尋找著逃脫的借口。但張誌成和王力已經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場麵了,他們知道,此刻的小李心中必定有鬼。
“說!你到底把什麼藏起來了?”王力厲聲喝道,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小李無奈之下,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沒……沒什麼,就是一些私人的東西,我怕丟了,所以埋起來。”
“私人的東西?哼,你當我們是傻子嗎?”張誌成冷笑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洞察一切的光芒,“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已經非常可疑了?電報機壞了,你身為電報員卻表現得如此慌張,現在還半夜三更地跑出來埋東西,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你?”
這話明擺著已經不是給他自證清白的機會了,而是十分篤定的懷疑!張誌成當然不是無的放矢,此刻攻心為上的道理他肯定知道!
小李見自己的謊言被識破,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張誌成和王力,眼中透露出一股瘋狂的殺意。
小李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張誌成和王力。
“你們都給我退後,不然我就開槍了!”小李威脅道。
張誌成和王力心中一緊,他們沒想到小李居然還藏有手槍。但他們並沒有退縮,而是堅定地站在原地,與小李對峙著。
“你開槍吧,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張誌成冷靜地說道,“這裡是戈壁灘,槍聲一響,你根本沒地方逃!”
小李手中的槍在微微顫抖,雙眼布滿血絲,透出亡命之徒的瘋狂,與平日裡那個機靈的電報員判若兩人。
張誌成微微側身,將王力擋在身後一部分,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小李手中的槍,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尋找一個脫困的契機。王力蹲低身子,眼睛餘光掃視著四周,尋找可以當作武器的物件,哪怕隻是一塊趁手的石頭,也能在這生死較量中增加幾分勝算。
“小李,你以為你能得逞嗎?放下槍,回頭是岸!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張誌成大聲喊道,試圖擾亂小李的心神。
但從掏槍的那刻起,小李腦海中隻有四個字:魚死網破。但凡有一點回旋的餘地,他都不會這樣把事做絕。
“少廢話!今天你們壞了我的好事,都得死!”小李嘶吼著,手指緊扣扳機,眼看就要扣動。
千鈞一發之際,一陣狂風裹挾著密集的沙石,如一麵無形的盾牌,猛地朝小李撲了過去。小李下意識地抬手遮擋,身體也隨之搖晃。“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在狂風的裹挾下偏離了方向,射向了黑暗的夜空。
張誌成瞅準這稍縱即逝的時機,大吼一聲:“上!”迅猛地朝著小李撲了過去。王力也緊跟著躍起,從側麵迂回包抄。小李見勢不妙,試圖再次瞄準,但視線被沙石打得模糊不清。
王力速度之快,讓小李措手不及。還沒等小李反應過來,王力已經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兩人頓時滾作一團。小李手中的槍在碰撞中脫手而出,被沙石掩埋。
王力憑借著自身的優勢,迅速將小李壓在了身下,騎在他的背上,雙手緊緊揪住小李的衣領,防止他反抗。小李掙紮著,但王力的力量實在太大,他根本無法掙脫。
“看你還怎麼囂張!”王力怒吼著,一拳接著一拳狠狠地揍向小李的腦袋。他的拳頭如同鐵錘一般,小李起初還試圖用手臂抵擋,但王力的攻擊如同狂風驟雨,密不透風。沒幾下,小李就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身體軟綿綿地癱在了地上。
張誌成見狀,連忙上前製止了王力,防止他因為過度憤怒而失手傷人。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
想起之前小李埋東西的地方,他轉身又朝著沙丘奔去。很快,他們找到了那個被掩埋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翻開本子,張誌成的臉色愈發凝重。本子上詳細記錄著營地的人員信息、日常作息、物資儲備,甚至還有一些挑撥民族關係的話術和製造混亂的計劃。而在本子的最後幾頁,發現了小李的真實身份。
作為反動派中的死硬分子,自新疆和平解放後,他便與反動勢力暗通款曲,妄圖卷土重來!因其“忠誠”表現,還被授予上校軍銜。此次混入塔河工程營地,一方麵是為了破壞這工程,另一方麵,是要處心積慮地挑撥民族關係,引發猜忌與紛爭。而瘦皮猴,竟然還是他的下屬,隻不過兩人從未見過麵,想來瘦皮猴也不會料到這位指揮自己偷這壞那的上封,一直都在營地之內!
張誌成和王力把小本翻看完,心中已經沒了多少憤怒,取而代之的全是震驚又。“看來李工昏迷也是他搞的鬼!咱們班趕緊回營地報告隊長。電台壞了,一時半會兒肯定修不好,除了這王八蛋,咱們也沒人會發報,但就算是派人走回去送信,也得把這裡的情況彙報出去,絕不能讓反動派的陰謀得逞!”
張誌成說著,和王力先是打著手電在地上好一陣摸索,找到了那把手槍,然後一左一右,把已經完全癱軟成爛泥的小李架起,返回營地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