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受傷後,就像掉進了一團怎麼也理不清的亂麻裡,腦子昏昏沉沉,渾身軟綿綿地躺在醫務室的行軍床上。外頭的狂風呼嘯著,好似要把這小小的帳篷連根拔起,可帳篷裡卻安靜得讓人壓抑,隻有外麵風沙拍打帳篷布發出的“簌簌”聲,單調又沉悶。望著帳篷頂,她希望自己能立刻好起來,重新投入到工作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虛弱地躺在這裡,成為彆人的負擔……
天還未亮,四周漆黑一片,蘇秀華披著棉大衣悄無聲息地起身去打來溫水,開始給林悅換藥。“林悅啊,忍著點,馬上就好。今天感覺咋樣?傷口還疼得厲害不?”
林悅咬著牙,臉上的肌肉因疼痛而緊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像一層薄薄的霧氣。強忍著傷口傳來的劇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蘇姐,我好多啦,不咋疼了。你天天守著我,忙前忙後的,我……”可那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她的痛苦,讓蘇秀華心裡一揪。
蘇秀華伸手摸了摸林悅的額頭,又將她鬢邊的頭發輕輕捋到耳後,溫柔地說道:“傻丫頭,咱倆可是並肩戰鬥的好戰友,相互照顧那是應該的。你就安安心心養傷,早點好起來。我可是看了,你是塔河營地的寶貝!缺了你這個衛生院,彆說其他人受傷,就練張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哈哈!”蘇秀華說這話時,腦海裡浮現出張誌成每次來看林悅時那關切的眼神,不禁在心裡偷笑,想著這倆人之間說不定能擦出點不一樣的火花。
中午時分,風沙稍稍減弱,光線透過帳篷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張誌成從夥房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病號飯,飯菜的香氣瞬間在帳篷裡彌漫開來,“快趁熱吃,吃了才能好得快些。”他把飯放在床邊,看著林悅,眼神裡滿是關切。
林悅的目光與他交彙一瞬,又迅速移開,輕聲說道:“謝謝你,張誌成同誌,麻煩你還專門跑一趟。”張誌成撓了撓頭,一邊笑著一邊說:“嗨,這算啥呀,一點都不累。你快吃,彆涼了。”說完,便匆匆離開,那背影帶著一絲靦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在這多停留。
林悅望著張誌成離去的背影,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但她的思緒很快就被外麵的狂風呼嘯聲拉回現實。大家都在外麵的風沙中艱難地工作著,而自己卻隻能躺在這裡,這種無力感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她的心頭……
再說王力他們,帶著大夥在戈壁灘上搭葦子房,那可真是遭了大罪!剛捆好的葦子,瞬間就被大風吹散,葦子杆子在風沙裡“劈裡啪啦”地響。“這鬼天氣,風咋就這麼大啊!老天爺是跟咱們較上勁了!”大劉扯著嗓子喊,可聲音在風裡瞬間就被吞沒,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絲波瀾。他費力地按住葦子,雙手被葦子勒出一道道紅印,那紅印越來越深,幾乎要滲出血來。葦子卻像個調皮孩兒,怎麼也按不住,在狂風中肆意扭動。
王力單膝跪地,用全身的力量把輕飄飄的葦子壓住,大聲吼道:“大夥都加把勁啊!這點風算個啥!咱們齊心協力,還能被這風給嚇住?一定能把房子蓋好!咱們可是要在這戈壁灘上紮根的人!”可風好像故意作對,把他的聲音給吹跑了,傳不了多遠就消失不見。
禍不單行,用來塗抹牆壁的黏土,被風沙吹得乾巴巴的,一碰就碎開,根本沒法和葦子粘在一起。葦子也不夠用,附近野湖的蘆葦已經被割得稀稀落落,隻剩下寥寥幾根在風中搖曳。“王隊長,這黏土乾得太離譜了,根本粘不住啊!這可咋辦!”隊員滿臉愁容,慌慌張張地跑到王力麵前一通說道。
王力皺著眉頭,蹲在地上,手指在沙地上無意識地劃著圈,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大家先彆急,試試加點水攪拌攪拌,看看能不能行。這房子可不能因為材料耽誤了進度!”他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身子,抓起一把乾硬的沙土,在手裡用力搓著。心裡清楚這隻是個應急的辦法,能不能行還不知道,但現在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讓工程繼續下去。
二裡開外,是師屬工程大隊和勝利七場職工負責搭建的區域,工程大隊的人,仗著自己有技術傍身,乾完了分內的,就鼻孔朝天,大搖大擺地在勝利七場職工搭的房子間晃悠。“就這水平?這房子能經得住這戈壁灘的風沙?我看呐,來陣稍微大點的風,就能把這房子給刮到天上去!你們這簡直是在開玩笑!”這話一出口,旁邊幾個工程大隊的人跟著哄笑起來,刺耳的笑聲就像一把把刀,紮在勝利七場職工的心上,火氣蹭蹭往上冒。
其中一個瘦高個兒雙手插兜,晃到一間剛搭好框架的房子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撇了撇嘴,伸出腳狠狠踹了一下支撐的葦子杆,葦子杆劇烈搖晃起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這搭得鬆鬆垮垮的,簡直就是龜兒子搭的雞窩!我們可是專業搞工程的,才不住這種破玩意兒。我看你們呐,根本就不懂怎麼搭房子!你們這是在浪費材料!”
“龜兒子你罵誰呢!嘴巴放乾淨點!”勝利七場的職工聽聞後,額頭上青筋暴起,整個人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兩步衝上前去,手指幾乎戳到瘦高個兒的臉上,“我們沒日沒夜地乾,手都磨出多少血泡了,你憑什麼來這兒撒野!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個說法!”
“龜兒子就罵你!乾不好活兒還不讓說?看看你們搭的這東西,像什麼樣子!你們就是沒本事!”瘦高個兒不但沒收斂,還往前跨了一步,胸脯一挺,對峙起來。這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兩邊的人瞬間像潮水一樣圍攏過來,現場一片嘈雜。
“你們彆太過分了!彆以為懂點技術就了不起,就可以隨便糟蹋我們的勞動成果!你們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
“這房子我們搭得多不容易,一磚一瓦可都是我們的心血,你們憑什麼這麼糟踐!你們今天要是不給個交代,這事沒完!”
雙方互不相讓,一個勝利七場的老職工,頭發都氣得豎了起來,幾步衝上去,一把揪住瘦高個兒的衣領,手上青筋畢露,大聲吼道:“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個說法!不把話說道清楚,這事沒完!你得為你乾的事兒負責!你以為我們好欺負不成!”
瘦高個兒也不甘示弱,猛地一甩胳膊,用力掙脫開來,擼起袖子,抬手就想給對方一拳,嘴裡還喊著:“鬆開!你以為我怕你不成!今天就跟你拚了!”也不躲閃,梗著脖子,一副要拚命的架勢,喊道:“來啊!今天就跟你拚了!看看誰怕誰!”
旁邊的人紛紛伸手阻攔,可根本拉不住,場麵亂成了一鍋粥。王力遠遠看到這邊的混亂,心裡一緊,顧不上手上的黏土,撒開腿就朝著人群衝過去,邊跑邊扯著嗓子喊:“都給我停下!咱可都是為了塔河工程才聚在這兒的,是一塊兒吃苦受累的兄弟,咋能自己跟自己人乾架呢!”可他的聲音就像丟進了大風裡,瞬間就被嘈雜聲給淹沒了,壓根兒沒人聽他的。
這時,孫專員也匆匆趕了過來,臉都氣青了,扯著嗓子怒吼:“都給我住手!再不停下來,就按違反紀律處置!誰都彆想好過!”這一嗓子終於讓一些人冷靜了下來,大家慢慢鬆開了手,可還是你瞪我、我瞪你,眼睛裡都快冒出火。
鄭指導員幾步就跨到師屬工程大隊的人群前,眼睛像刀子一樣,在隊員們臉上挨個掃過去,板著臉大聲說道:“咱是代表師屬來支援工程的,可不是來這兒撒野的!都把那臭脾氣給我收一收!現在是讓咱們露一手、展示專業本事的時候,不是讓你們瞎嚷嚷、耍橫的時候!開飯前一個個都給我把《紀律條例》背十遍!”看著自己隊伍裡那些衝動的隊員,心裡又氣又恨!來這裡是為了乾大事,不是來惹事的,必須要讓他們明白自己的責任和使命!
胡勇副場長則站到勝利七場職工這邊,跟敲鐘似的,一開口就把大家給鎮住了:“大夥都先消消氣!咱們在這兒累死累活地乾,是為了啥?是為了讓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變個樣兒,可不是為了跟自己人慪氣!咱們啥苦沒吃過?啥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因為這點破事兒就亂了套?彆他媽給老子丟人!”
王力見狀,順勢走到勝利七場的職工和師屬工程大隊的人中間,先對著師屬工程大隊那個瘦高個兒說:“兄弟,你要是有意見,咱好好說,動手動腳可就太不地道了。大家都在為這工程拚了老命,誰也不比誰差,都是好樣的,可彆互相瞧不起。”接著又轉向另一邊,“咱也彆衝動,有問題一起想辦法解決,吵來吵去、打來打去,能解決啥問題?都是一個鍋裡攪馬勺的,到最後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勝利七場的老職工還是氣得不行,伸手指著瘦高個兒,聲音都有點抖了:“他把我們辛辛苦苦搭的房子弄成這樣,還出口傷人,今天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必須得跟我們道歉!”
瘦高個兒鼻子裡哼了一聲,把頭一扭,滿臉的不在乎,那模樣看著就讓人來氣。
孫專員走上前,盯著瘦高個兒,一臉嚴肅地說:“不管咋說,損壞彆人的勞動成果就是你的不對,你必須給人家賠禮道歉。彆在這兒耍無賴,今天這事兒必須有個了結!”
瘦高個兒雖然心裡老大不情願,但在紀律之下也隻能磨磨蹭蹭地嘟囔著:“行吧行吧,算我錯了,對不起還不行嗎……”
勝利七場的職工們聽了,這才稍微消了點氣。鄭指導員瞅準時機,繼續說道:“既然話都說開了,那這事兒就翻篇兒了。咱師屬工程大隊懂技術,勝利七場的同誌們乾活兒又踏實又賣力,正好可以互相幫襯、取長補短。接下來,咱就齊心協力把房子搭好,爭取讓大夥能早點住進安穩的地方,都彆再鬨彆扭了。”
胡勇副場長也趕忙在一旁附和:“對嘍!咱勁兒往一處使,把這房子搭得結結實實的,讓它能扛住這戈壁灘上的大風沙。以後在工程上,指定還會碰到各種各樣的難題,隻要咱們團結一心,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都加把勁!”
再度拿起鐵鍬,眾人都拚了命,一門心思要把葦子房搭起來,可這戈壁灘就像個鐵了心作對的惡漢,死活不讓他們如意。風刮得昏天黑地,剛捆好的葦子,眨眼就被大風吹得七零八落,葦子杆子在風沙裡劈裡啪啦地響,聽著就讓人心煩意亂。那用來糊牆的黏土,被風沙吹得硬邦邦的,像石頭一樣,怎麼掰都掰不動,和葦子根本粘不到一塊兒去。
大夥兒試了一個又一個辦法,可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點用都沒有。材料的問題解決不了,防風更是沒指望,每次眼看有點起色,風一吹,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