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纖的臉色一冷,明顯一愣,可她一句話沒說,默默的站在我身邊。
“槍是誰的?”
趙大熊回頭看了我一眼,踢了踢腳下的噴槍。
那槍是薛三兒從桌子底下抽出來的,被我一刀磕飛,薛三兒沒說話。
“他身上刀傷誰砍的?”
趙大熊又指了指我血跡斑斑的後背,回答他的同樣是一片寂靜。
薛三兒不敢認了。
惡人先告狀,可實在是沒有擔當。
“是你們砍的吧?”
趙大熊看看四個人,輕聲問了一句,四人抱頭蹲著,殘疾似的艱難點了點頭,算是認了。
我看到趙大熊的雙拳又緊緊握在了一起,然後扭頭看了看他的同事們。
“有點兒私事兒,你們出去一下。”
我看得出來,趙大熊在他的小圈子裡威信頗高,帶著那種一句話總有人應和的領袖味兒,幾個警察點點頭,也沒多問,頭也不回的出了門,臨走時候還把門帶了過去。
“有煙嗎?”
趙大熊扭頭問我。
我從身上摸索著,把煙和火遞給他。
趙大熊抽出一根兒煙來,點著,悠悠噴出一口煙霧,然後低頭看著腳下的薛三兒,黑乎乎的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三哥,道上人都這麼叫你吧?”
薛三兒讓趙大熊一聲三哥喊的一愣,點點頭又恍然大悟似的搖搖頭。
“我早就想找你聊聊啦,一直沒見你人兒,沒成想從這裡見著了。”
趙大熊一副相見不如偶遇的架勢,薛三兒的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不知道眼前這個神經兮兮的警官要做什麼。
“我給你講個故事。”
趙大熊衝著薛三兒一笑,幾縷煙灰彈下來,落在薛三兒身上。
“警察也是人,也得吃飯,也得睡覺,你說對吧?”
趙大熊問薛三兒,薛三兒一愣,傻逼似的點點頭。
“所以警察也有兄弟,我就有一個傻逼兄弟,愛看書愛發呆愛感慨人生愛感懷世界,一個內心豐富的傻子,總愛辦些讓人不能理喻的傻事兒,執拗的可愛,固執的文青。我們倆是一個班的,當過同位兒,我語文不好,考試的時候總愛抄他卷子;我住校,他跑校,那時候MP3剛出來,挺貴的,哦,人渣,你知道MP3嗎?”
趙大熊突然低頭,看了眼薛三兒,問。
薛三繼續傻逼似的點頭,血糊糊的臉上帶著點惶恐。
“我愛聽評書,什麼三俠五義什麼三俠劍,我攢了三個月的飯錢買了個MP3,樂的傻逼一樣,耳機天天塞在耳朵裡,可錢包也空了。那一個月我是打譜吃饅頭鹹菜熬下來的,可這傻文青心細,看我不上食堂,知道我沒錢了,那一個月他早中晚三頓飯都留在了學校裡吃,哪次去食堂都跟拽包袱似的拖著我,他也不說是接濟我,因為他知道,我和他一樣都是要麵子的人。他照顧我麵子,編了個和他一樣傻的理由,說什麼在學校門口的彩票站裡中了彩票兒發了財,要請我吃飯,這一請就是一個月,一天三頓,一頓不差。那個月過完我不但沒瘦,還他媽胖了三斤……”
趙大熊伸出三個手指頭,狠狠爆了一句粗口。
我傻乎乎的樂了,我知道他嘴裡那個傻逼文青說的就是我。
十年前的事兒,我險些都已經忘記,可趙大熊還記在心裡。
白小纖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眼神兒裡帶著點兒複雜。
“我知道我那傻逼兄弟家境也不好,可他就是這麼心軟,天底下但凡有點不平事兒落在他眼裡,都跟釘子似的,得拔出來,不管那釘子紮不紮手。”
趙大熊看我一眼,我羞愧一笑。
被人當麵這麼表揚,挺不好意思的。
“後來我考了警校,當了警察,我就經常告訴自己,趙大熊,你得當個好警察,你得主持正義,得讓你那個傻逼兄弟這樣的人安安心心踏踏實實的活著,不被壞人所欺淩,不被小人所中傷,這一直是我的夢,真的。”
趙大熊看了看薛三兒,話嘮似的絮絮叨叨說著,手裡的煙已經燒到了煙頭,他恍然丟掉。
“可現在,你他媽就把我傻逼兄弟砍成這樣!”
趙大熊猛然爆了一句粗口,伸手指著我,眼瞪的跟鈴鐺似的,朝著薛三兒怒吼著。
薛三楞了足足有五秒鐘,然後全身顫抖著往牆根兒裡縮。
趙大熊憤怒的脫下警服,狠狠摔在地上。
“穿這身衣服揍你我內心有愧,沒了這身衣服,我放的開。”
趙大熊慢慢走到薛三兒跟前,輕輕說了一句。
“我這人就一個缺點,受不了我傻逼兄弟讓人欺負。”
趙大熊高大的身軀完全將蜷縮在牆角裡的薛三兒籠罩起來,然後我聽到拳頭撞擊骨頭的聲音,而後薛三兒的慘叫聲再次在小屋子裡響起……
那天趙大熊足足揍了薛三兒十五分鐘,薛三兒的慘叫聲一直未斷,直到趙大熊的同事們破門而入把近乎瘋癲的趙大熊死死抱住……
後來我聽說,趙大熊領到了自己整個警察生涯中的唯一一次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