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花轉身想往臥室走,我放下碗筷,看著他的背影。
“什麼?”
“教書。”
沈桃花的步子停在房門口,而後回身,略顯狼狽的麵龐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沈大警官隻為來教書?”
我笑了。
沈桃花愣了。
“當年省城最有前途的警官,在司馬青崖身邊臥底數載,省城刑警隊長的位子指定落在了你頭上,可高官厚祿抵不過你沈大警官俠骨柔情,自己女朋友死在司馬青崖手下,你審訊室裡一槍報了恩仇,也斷了前程……”
進了杏花村,見了陸殘玉,前事與今朝都在這個日子裡落出了眉目,早已過了打馬虎眼的時節,我想攤牌,手裡牌摔得很響。
“張一凡,在哪兒聽到的?”
沈桃花的眉頭簇起來,瞪眼看著我,眼神犀利。
“天下警察不隻你一個,司馬青崖的案宗明明白白。”
我把話說的夠敞亮。
“趙大熊查我了?”
沈桃花一語說出趙大熊的名字。
“是你身上沾著鬼魅魍魎,這荒郊野嶺小山村兒裡,我以坦蕩對坦蕩,你總該說點兒什麼。”
我撇撇嘴,對著沈桃花說道,我無心和他玩什麼障眼法。
“你懷疑我?”
他看著我,歎了口氣,索性走回堂屋,坐在了我的對麵。
我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張一凡,我是警察!”
我的反應似乎撩撥起他的怒火,他猛然一拍桌子,像憤怒的野獸一般衝我咆哮著,雙手死死摳著桌沿兒,尖利的指甲在桌上刮出一絲痕跡。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我抿抿嘴,作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他的心事藏的太深,開門見山挖不出他心裡的瑣碎,我隻得如此。
“一天是警察,一輩子都是警察!”
他繼續衝我咆哮著,雙眼一片猩紅,怒火將那張帥氣的麵孔完全扭曲,似乎是我略顯輕佻的話語刺中了他的心事。
“警察總不會在審訊室裡親手殺掉一個嫌疑人吧。”
我眨眨眼,繼續逼他。
“我沒殺人!”
沈桃花的怒火在臉上退去,陰鬱彙聚在那張麵孔上,他低聲說著,聲音呢喃。
“那天是他在審訊室裡撩撥我,所有罪行他拒不承認,他隻是告訴我,小星是他殺的,他告訴我小星死的時候頭部中彈,腦漿子和著血沫子一塊留下來,小星的屍體從自家公寓裡摔下來,成了一灘肉泥,他一直在說一直在說,我讓他閉嘴,他還是在說,我知道他是在一心求死,我跟了他這些年,我何嘗不想看他有個本該有的結局!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掏出了槍,是兄弟們一把拉住了我,扳機扣動,子彈打偏,隻是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原來那個令沈桃花刻骨銘心的女人名叫小星,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傷人舊人,傷心舊事。
我無言以對,隻得岔開話題。
“一槍打偏,沒這麼簡單吧。”
我幽然歎了口氣。
“我跟他這些年,他對我不錯,我下不了手。”
沈桃花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掏出一支煙,在火星明滅中噴突出一團煙霧,將那張陰晴不定的麵孔包裹在煙霧中。
我知道這一口煙裡包含著這個優秀臥底的多少辛酸與扭曲,想必那些年他隨著司馬青崖一路見過無數生生死死吧,可他與趙大熊一樣。
理想主義者的腳步總是走的格外堅定,一腳下去,踏碎七情六欲。
“是報社記者胡編猛料,說我槍殺司馬青崖,他是進了醫院之後自己從六樓開窗跳樓自殺的,他那樣的梟雄,一心求死總有法子。”
“臨死之前他要求和我見麵,隻說了一句話。”
“他說,找到北天王,陸殘玉就再也養不出司馬青崖。”
“所以,我就來了這裡。”
沈桃花看著我,扔出了心裡最後一絲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