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秀感覺著馬車緩緩啟動後,警惕的神情才微微放鬆了一些,看著葉青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沒有逃出城?”
“我早就知道你沒有逃出那條巷子才對。”葉青笑著道:“這個坊總共不過十戶人家,你能走的路,不外乎三條,後院、前門以及翻牆入戶,在他人府裡藏起來靜待時機,或者是逃走。我一直以為你會藏在旁邊那個府邸,我記得那時候好像也是你買下的,隻是你一直不曾修繕,是怕引人注目還是有其他目的?”
“這事兒你都知道?”劉德秀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坦然的笑著道:“不錯,旁邊的府邸就是下官買下的,一直不曾修繕,也一直前門後院上鎖,就是想要給人造成一個荒廢園子的假象。不過下官也不是,狡兔三窟的道理還是明白的,所以就在還沒有到揚州前,就在後街巷買了一處民居,平日裡就是老媽子跟一個下人住著,估計你也沒有發現吧?”
“難怪了。”葉青笑了下,而後衝著劉德秀豎了個大拇指:“說吧,說你的條件吧,隻要不是太過分,都沒有問題。”
“大人就不想知道,下官既然藏的好好的,為何要主動出來?”劉德秀再次一愣,想不到葉青如此反應,竟然絲毫不在意自己狡兔三窟的得意之作。
“你所認為的燈下黑而已,但於我來講,明日一早,我就能夠知道你確切的下落了,甚至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的把你找出來。”葉青歎口氣,看著不死心的劉德秀說道:“多虧你沒有走出這條巷子,因為隻要你走出這條巷子,我就能立刻知道你在哪兒。而明日能夠找到你確切的位置,是因為,你說的那老媽子跟下人所住的民居,恰巧是當年我來揚州時,替宮裡的一位中貴人來探望他好友時,當年他好友的民居。”
看著有些目瞪口呆的劉德秀,葉青也不再跟他兜圈子了,本還想給劉德秀留一絲顏麵,但此刻覺得不重要了,於是繼續說道:“至於你為何會出來,無怪乎兩種可能,一是你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跑,隻是想要以這種方式來把你的夫人跟兒子等人擇出去。再者便是,你不得不出來,因為有人雖非挨家挨戶的敲門查探,但有人已經在挨家挨戶的悄悄搜尋。若不是趙汝愚因為你的失蹤氣急敗壞,此刻找你的人,早已經告訴我你在哪裡了,而就不用等到明日一早,我才能知道你在哪裡了。”
“下官隻知道大人在下官府邸四周布了不少眼線,但沒有想到,大人在此竟然紮根下了眼線,時刻監視著下官。”劉德秀臉上的得意之色早已經消失殆儘。
他不敢走出小巷子,就是怕一旦走出來,就會立刻碰到葉青的眼線。
當然,最好的辦法也有,那就是躲在旁邊葉青知道的那座荒廢的園子裡,甚至可以與家人暗地裡互通,直到揚州城鬆懈下來後,自己再逃跑。
顯然,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之前可並不知道,葉青已經知曉了那荒廢的園子,也是他劉德秀的。
而且還有一點兒是他最為顧忌的,便是如果那樣的話,自己能夠逃到哪裡去?不管是走陸路還是走水路,都有可能在還沒有到臨安前就被抓,如此一來,便會發生他最不想遇見的情況,那便是牽累了自己的三個兒子。
所以劉德秀不得不在趙汝愚抵達揚州後,猜測著趙汝愚會在上元節這一天對自己動手前,偽造出一副自己拋妻棄子、畏罪潛逃的假象來。
因為思來想去,在趙汝愚抵達揚州後,自己若是想要讓妻兒老小能夠不被自己牽累,唯有這個辦法才能夠保的住他們,才能夠把這件事情全部攬在自己身上,而不至於禍及妻兒。
“這麼說來,你已經完全準備好了?”葉青笑意盈盈的問道。
劉德秀悵然的歎口氣:“下官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在淮南東路為官多年,葉大人的威望如日中天,下官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這個時候,能救下官一家老小的,也隻有葉大人你了不是?”
葉青笑了笑,並沒有說話,馬車依舊繼續往前,斜風細雨樓的後門處,墨小寶緩緩讓馬車停了下來,而後葉青跟劉德秀下車,快步走了進去。
雅間內剛一坐定,被葉青的沉默憋了一路的劉德秀,立刻問道:“葉大人這算是答應下官的請求了嗎?”
“你活著我沒辦法安心啊。”葉青給劉德秀倒了一杯酒後歎道。
“大人想要下官做什麼,不妨直說,隻要下官能夠做到,隻要葉大人願意保下官一家妻兒老小的命,下官決計不會猶豫。”劉德秀眼神透露著強大的堅定說道。
當他剛剛在路上,得知是葉青的建議,才使得趙汝愚沒有拿他的妻兒老小下獄後,劉德秀整個人竟是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在他看來,自己上了葉青的馬車後,本意是希望葉青能夠從大牢內,把他的妻兒老小,特彆是他那兩個可愛的孫子救出來,免得因為自己參與的黨爭,從而使得劉家斷了香火。
“你想讓你的妻兒老小如何?如同此事兒沒有發生一樣,依然在辰州、荊湖南路、大理寺為官?”葉青笑著問道。
劉德秀苦笑一聲,苦澀道:“下官不求他們還能夠為官了,下官如此聰明之人都落得今日下場,他們三人下官並不看好,隻求葉大人能夠給予他們一個容身之地,讓他們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為我劉家後代延續香火,對得起列祖列宗便足矣。”
“列祖列宗?”葉青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抬頭看了一眼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幾十歲似的劉德秀,緩緩道:“所以你給你的兩個孫子取名為紹祖、紹宗,就是希望他們能夠把劉家一脈的香火傳承下去嗎?”
“下官是有此意,不過當時也有希望他們光宗耀祖之寓意。所以還請大人成全下官。”劉德秀突然起身,對著葉青重重的行禮道。
葉青的手指開始不自覺的敲著桌子,溫婉把文房四寶送進來後,便麵無表情的離開,葉青看著站在跟前的劉德秀,想了下道:“替信王平反,不要看見明日一早的太陽,我葉青在此立誓,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富貴!”
“平安……富貴?!”劉德秀心神一震,看著葉青震驚的問道,而後看著葉青的視線,緩緩移向了北麵的方向,劉德秀又凝重的思索了一陣後,再次對著葉青行禮道:“下官一家妻兒老小,就托付於葉大人了,大人之恩德,下官來生再報!”
葉青靜靜的看著劉德秀,而後端起酒杯一飲而儘,隨即走出了雅間,在墨小寶衝著他點頭,示意自己親自會一直守候到天亮後,葉青便緩緩走出了斜風細雨樓,一個人漫步在已經極為冷清的街道上,手裡的燈籠,照耀著他回家方向的街巷,身後則是遠遠的跟著一眾,護衛他回府的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