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院路上,傅穎芝開始在腦海中過電影般回溯前世的人和事,她細細思量著府中哪些人可堪大用,哪些人又需多加提防。
一旁同行的傅明月見妹妹一路沉默不語,不免心中擔憂,忍不住輕聲問道:“穎芝,你真的見到靖王了?”
傅穎芝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向姐姐,低聲答道,“姐姐放心,明日一切自有分曉。”
“剛才……”傅明月咬了咬唇,猶豫片刻才又道,“剛才在正廳,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這個妹妹以往與她並不親近,倒是和溫氏打得火熱,屢次成為溫氏的替罪羊。自己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每每勸誡,卻總是碰壁。
像今日這般姐妹情深的場景,實屬罕見。
傅穎芝聞言,便知曉了姐姐的顧慮,不禁莞爾一笑,“從前妹妹被豬油蒙了心,做了許多錯事。如今,我隻想不再受人擺布,保護我在意的人,堂堂正正地活這一世。”
說罷,她伸手握住傅明月的手,語氣堅定地說道:“姐姐放心,你我姐妹同心,未來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傅明月聽罷,心頭一暖,氣氛逐漸輕鬆了下來,二人天南海北的聊著,不知不覺,傅穎芝的院子便到了。
與姐姐依依惜彆後,琴心與琴音的陪伴下,傅穎芝終於踏入了自己的院落。
一進院門,迎麵撲來陣陣木芙蓉的淡香。隻見院內紅牆環護,綠柳周垂,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古香古色的垂花門上懸掛著“夢雲亭”三個字的匾額。
單看這院子的布置,侯府至少在明麵上,並未苛待這位三小姐。
院子裡靜立著幾名仆人。
見傅穎芝一行人歸來,忙匆匆迎了上來,行禮問安。見琴心琴音臉上的傷,具是一驚,卻不敢多言,都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琴心琴音跟著傅穎芝走進屋內,見傅穎芝剛一落座,琴音忙不迭地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中,“瞧這臉凍得,快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小姐今日在前廳可威風了。終於不再似從前那般被側夫人牽著鼻子走了!”琴心年紀小,心思單純,心直口快。
琴音稍大些,更顯沉穩,深知“隔牆有耳”的道理,趕緊打斷了琴心,扯開了話題。
“你們倆上前來,我看看你們的傷。”傅穎芝將琴心琴音拉到身側,看著二人臉上的傷,不覺心頭一陣酸澀。
“琴心,琴音。”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而鄭重地說道,“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們。這院子裡的人,以後隻聽我的吩咐。今日溫氏的這筆賬,我會記著的。”
見二人怔愣在原地,傅穎芝莞爾一笑,在心中默念了一個藥方,隨即從袖中取出兩個精致的小藥丸。
她取來一杯溫水,將藥丸慢慢化開,輕輕地將藥敷在二人臉上的傷口處,邊上藥邊柔聲叮囑道,“一日二次,按時敷藥。我定不讓你倆的臉留下疤痕。”
琴心和琴音見狀,心中又是一震——小姐難道真懂醫術?
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頭匆匆走來,恭敬地行禮道:“三小姐,夏嬤嬤來了。”
傅穎芝看向琴音,微微頷首,不多時,夏嬤嬤便被帶了上來。
隻見夏氏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認起錯來:“三小姐,老奴知錯了,求您饒了老奴這一回吧!”說罷,把頭嗑得邦邦響,一副悔恨至極的模樣。
傅穎芝冷眼瞧著她那副做作的模樣,皺了皺眉,道,“從前不知這便是側夫人院中的禮數嗎?”
夏氏聞言,雖不情願,卻隻得收起眼淚,顫顫巍巍站起來,向傅穎芝恭敬行禮。
傅穎芝直視夏嬤嬤,悠悠道:“方才在父親麵前,嬤嬤可不是這般作態,如今這錯認的,有幾分真心?”
夏氏心頭一顫,剛想再辯駁幾句,卻聽坐上之人又道:“夏嬤嬤,我院中一掃撒的丫頭剛好告假,這不巧了,你不如將功補過,就先頂了這個差吧。”
“三小姐,我的好小姐啊!”夏嬤嬤尖著嗓子喊道,“老奴年紀大了,這掃撒的粗活實在做不得啊!不如……不如您罵我幾句,放我回側夫人的錦繡院吧!”
“嬤嬤倒是好算計。”傅穎芝皺了皺眉,冷哼一聲,“罵你幾句,若今日在院中之言傳到外頭,豈不是坐實了我跋扈任性的名聲?”說罷,變了張臉,眨了眨無辜的杏眼,淺笑道,“嬤嬤今日在門口可是親口說的,隻要我平安回來,您怎樣都行。怎麼,這不會這會兒功夫,就不作數了吧?這麼多人可是都聽見了。”
夏嬤嬤聞言頓時語塞,臉色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琴心見狀,立刻出門拿了把掃把,毫不客氣地往夏嬤嬤手裡一塞,“夏嬤嬤,院兒裡的地就麻煩您了。記得先用清水潑,再用刷子刷乾淨。嬤嬤可要用心些,若是做完這活,地依舊不乾淨,可是要返工的。”
“嬤嬤還是抓緊些,做完了就能用晚膳了。”傅穎芝輕抿一口茶,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夏嬤嬤臉色鐵青,心中暗恨,卻又不敢發作。她平日在溫氏那裡,做的無外乎是端茶倒水的活兒,再不就是陪著溫氏說話解悶,她自覺與府中的尋常奴仆不同,就是府中賬房先生見到她,都要敬她三分!這些粗活,她可從沒做過!也不屑於去做!
但如今……夏嬤嬤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怎麼出去了一趟,之前對溫氏和自己言聽計從,依賴有加的三小姐,竟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見眾人都齊刷刷地地盯著自己,她感覺如芒在背,不得不硬著頭皮接過掃把,走到院子裡,慢吞吞地開始掃起了地。
傅穎芝跟了出來,冷眼瞧著她那敷衍的動作,嘴角微微一勾,開口道:“琴心,你去看著夏嬤嬤。嬤嬤年紀大了,身子弱,難免有些疏漏的地方,你可要多提醒著她些。”
琴心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笑嘻嘻地走到院子中央,像模像樣地“指點”起夏嬤嬤來。
夏氏臉色一僵,心中暗恨,卻又不敢發作,但也不敢再怠慢,隻得賣力地掃起地來,額頭上漸漸滲出了汗珠。
傅穎芝坐在院中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麵上的熱氣,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琴音看著眼前的場麵,不禁憂從心來,低聲問道:“小姐,夏嬤嬤畢竟是溫氏的人,咱們這樣對她,會不會……”
傅穎芝微微一笑,打斷道:“無妨,側夫人若是來興師問罪,我自有說法。你們隻管安心養傷,其他的事不必憂心。”
琴音點了點頭,眼睛亮亮地望向自家小姐。自從今日小姐回府後,整個人仿佛脫胎換骨般硬氣了起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性子。
再看看夏嬤嬤那狼狽不堪的模樣,琴音忍不住掩嘴輕笑,心中暢快無比,仿佛連日來的憋悶都一掃而空。
夏嬤嬤聽到那笑聲,心中更是羞憤交加。她一邊機械地揮動著掃把,一邊暗自咬牙:今日之辱,他日定要十倍奉還!她低垂著頭,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手中的掃把幾乎要被捏碎。
就在這時,那熟悉的嬌滴滴的女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三妹妹,我來了!”
夏嬤嬤聞其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掃把,撲向了那聲音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