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府下轄九縣,又在諸縣外劃分了一座郡府與三方直隸州。
蘭風州便是位於其中東南處的州城。
這座州城比之尋常縣域要繁榮上許多,酒色財氣俱是豐盈。
“要問這風州酒色財氣第一流,酒不用說,自是城中天下第一樓,甘醇美酒,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喝不到!”
“色是神仙也羨,酒足轉場青紅苑;財為萬民疏,自有趙氏錢莊,這氣,就是我風州的鬥獸場了。”
“府都中的大人物,都沒少在咱風州的八角鬥獸場遊玩上一場!”
“可惜啊?你們聽說過那鬥獸場出妖了嗎……”
還未進得蘭風州,城郊來往乾道之側的茶棚攤位上就有著“萬事通”指點江山,與來往客人論道城中時訊,賺上一兩銅板。
這熱鬨的叫賣卻是令黎卿少時江南桂花府的記憶開始湧上心頭,也點了一壺茶,坐上了片刻。
“那鬥獸場,從鬥蛐蛐、鬥雞、鬥犬,鬥牛,乃至龍虎鬥都曾有,前些年,通判曾從南地土司部弄來一頭三丈的大肚鼉龍,與郡府的異種黑虎舉辦了一場龍虎鬥,那可是聲傳諸府,群貴下注,鬨出了好大的聲勢。”
“前些時日那鬥狗場裡出了條老黑狗,百日鬥殺百獸,連虎狼都命喪犬口,傳聞是要成妖了,然而更恐怖的是,幾日之前,那老狗逞凶,生生屠個獸場衛隊之後跑了出來,那叫一個場麵血腥!”
“來往的貴人,老爺,諸位鄉親,這段時間要是沒有要事莫在這蘭風州野逗留……”
那茶棚的諸閒人大多也是道聽途說,卻也是將那狗妖之事囫圇講得出個前因後果。
不過,更讓黎卿詫異的是,這天南府下的州城裡,酒色財氣居然如此之盛,狼虎鬥,“人虎鬥”“獅虎鬥”都有,甚至那鬥獸場本就是州通判名下的產業?
因這鬥獸場鬨出了諸多人命,這可就不是簡單的事兒了。
這州通判當是能調動數千軍隊的吧?兼以州縣裡總該是奉養了些許民間術士的,就這都還得求助天南觀,可見局勢糜爛到了何等的程度。
黎卿不由得暗襯,那狗妖如此凶厲,不會要白跑一趟吧?
又在州城各處探聽了多則消息,總體都是大差不差,既如此他也不再浪費時間,直奔那城西的鬥獸場而去。
那蘭風鬥獸場通體效仿的西北古國建築風格,環籠中庭,占地極廣,皆是通體的高拱石築,行至那鬥獸場前,便覺有莽荒大氣撲麵而來,古樸蒼涼,令人眼前一亮。
然此刻的獸場四周全方戒嚴,州中的營軍都被調了過來維持,黎卿剛剛靠近這座宏偉的建築,立刻便有數名甲士攔了上來,好在遠處高階上的錦衣男子一瞥見這來人的青衣道袍,立時認了出來,喝止住那諸多甲士,笑臉迎上,連聲賠罪,一麵解釋一麵引著黎卿往那城中的呂氏府邸而去。
原是蘭風州判姓呂,乃西南臨近的清平府調任而來,在這天南府的蘭風州也有十數年了。
州通判掌的是一地兵馬署事,但在這道法顯聖的時代,各府宗派與府都位等,僅受南國四道監督,直接向南國朝堂負責。
頭頂上有州都府都,又有仙山中高來高往的上師壓著,這掌地方兵馬的府、州、縣通判也就沒了那麼高的地位,隻能求一求富貴,閒來便立了些產業,比如這座呂家的鬥獸場……
這位呂府的旁係子弟倒是尤善察言觀色,將這上觀道徒想知道的東西無意間都透露了個清楚,但不該透露的也是隻字不提,從他的口中,這生出了事端的呂通判反倒像是受儘委屈苦楚了。
“我家大小姐倒也是同在觀中求道,其名呂青漱,不知上道可識得?”
這呂家的子弟倒也是有見識的,一路上不卑不亢的引著黎卿朝那呂府去,還似試探性的套著口風……
此刻的呂府,府中下人皆為那歸來的大小姐驅走,那州通判呂璨正焦灼的來回踱著步。
而就在那前殿上,一名青衣道袍的瓏冠女子正坐在主位,悠悠品著清茶。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那日狗妖食人出逃,我手下營兵尋不得那狗妖蹤跡,唯恐那狗妖傷了州中百姓,心急之下才向那天南上觀發了求助……”
通判呂璨一臉的倉惶,來來去去轉著圈。
他當日昏了頭,卻忘了那天南觀在南國樞要中可是與府都位等的府宗,若是他這州通判養妖成患的罪責被那天南觀掐死追責,輕則要丟烏紗帽,重則可是要滿門腰斬的啊!
“得了,得了,轉的我頭都暈了。”
“要我說,爹你也就彆做這通判了,回家當個富家翁也挺好的。”
那青衣女子一臉的無語,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他能當上個十來年的通判屬實是奇葩了。
她得知家中出了事,晝夜兼程從臨淵山上趕回,卻也沒想到這活爹這般缺心眼。
然,事已至此,乾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乖女,你可得幫幫爹,咱一家子的生死都係在此處了啊!”那通判麵色愁苦,勉強拉出了個笑容看向自家女兒。
他這長女在那天南上觀曆來也有幾分人情麵子,興許能糊弄的過去?
“都掛上外務堂了,我也沒有辦法,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興許都有人接任務了。”
“這般都是小事,隻是,趁那狗妖還未在州城裡釀出事端來,抓緊宰了它才是正事。”
呂青漱指尖挑起四枚赤琉長針,一麵比劃著,一麵蹙眉道。
將那狗妖儘早解決才是上上之策,現在為那天南觀的態度茶不思飯不想像什麼話。
何況,在她看來,天南觀誰閒的慌揪著凡世中一名小小的通判不放?還為此要得罪一名馬上就要昇得練氣中品的內院弟子?
呂璨此舉純屬是自己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