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西眷耐心勸了許久,岑夫人總算是止了哭聲,隻是還是忍不住捏著帕子抽抽噎噎的埋怨:
“早知道會遭這樣大的罪,那王府的勞什子宴會,我定不會叫你去!……好好的,去那馬場作甚!平白的讓你受了苦……”
岑夫人少有這般撒潑的樣子,隻是瞧著岑西眷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心中便是忍不住冒火。
“母親,彆氣了,兒子沒什麼事,休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此事王家會給出交代的。”
岑西眷嘴角掛著淡淡笑意,與尋常無異,隻是心中艱澀卻是無人知曉。
“你也是……好好的逞什麼英雄!見那瘋馬過來也不曉得躲?偏偏要救彆人……”
“母親,您是最溫柔善良的人,若是兒子真的見死不救,母親到時候也是要埋怨兒子的。”
岑西眷此番受傷是為了救鬱錦,隻是他知道母親向來護短,唯恐因為此事母親便對鬱錦生出些怨懟,故此並沒有告訴母親真相,隻說是順手救下了個小馬倌兒,自己一時躲閃不及才受了傷。
“唉……你儘會同我狡辯,我懶得管你了,此番也好叫你長長記性!”
岑夫人肚裡一堆埋怨被岑西眷一句話儘數堵了回去,瞪著眼睛有些氣惱卻又拿岑西眷沒辦法,隻是瞧著兒子還有精神同她鬥嘴,她倒也不似先前那般傷心了。
“是是是,母親教訓的是,兒子以後會注意的,保證不會再受傷。”
岑西眷打量著母親的神色,便知她這是沒事了,連忙陪著笑臉說上幾句好話,此事便也罷了。
“現下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熬點粥來,先填填肚子?”
岑夫人往外瞧了一眼才發覺現下時候不早了,岑西眷回來便陪著自己說話,如今耽擱了好一陣兒,若是沒在王府用飯,那該餓狠了。
“兒子確實有些餓了,想吃母親親手熬的榛子枸杞粥。”
岑西眷因著心中揣著事兒,故此回來得急,並沒有在王府用午飯,餓到是真的餓了。原本是不需要岑夫人親自動手的,隻是岑西眷想了想,還是借此將岑夫人支開了。
岑夫人一聽兒子餓了,還說要吃她親手熬的粥,當即應了便去廚房準備,走到門口又將平日裡伺候岑西眷的小廝喚進屋裡,照看岑西眷。
“阿言,將筆墨拿過來。”
岑西眷撐著坐起身,又將擱置在一旁的小幾挪到塌上,接過筆墨寫了一封信。
“你差人將這封信送到鬱府鬱錦小姐手上。”
岑西眷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方便出門,所以隻好給鬱錦寫封信,問問她的情況。
“是,少爺。”
阿言接過信封,轉身出門。
岑西眷雖安排好了一切事宜,隻是心中還是不安定。明明疲累的很,卻沒有絲毫睡意,隻好就著手頭上的筆墨,寫寫字,就當是安撫心緒。
——————————
城西七寶裡弄
這裡是滬地貧民、乞丐的聚集地。狹窄逼仄的一條裡弄,隻不過零零散散幾間低矮的瓦房。有些房子,不僅房頂蓋著稻草,便是連漆黑的牆體都歪歪斜斜的,活像是遭了大火。
這處地方偏僻的很,莫說是人,便是花草都不往這處長,放眼望去都是光禿禿的一片。除了大風從屋頂掀下來的乾枯稻草,便是遍地垃圾汙穢。還未走近,空氣裡就充斥著一股肮臟腥騷,似乎混雜著糞便惡臭的氣味。
儘管如此,住在這裡的人卻是不少。沿著牆根看過去,都是癱坐在地上的乞丐,每間房裡似乎也擠著不少人。滬地的繁華與這裡的人是一點兒也不相乾。
“今日賣了多少錢?”
“五十文。”
裡弄的一間瓦房裡,一個中年婦人坐在缺了靠背的木椅子上,麵帶不虞的瞪著麵前垂首立著的少女。
少女伸出手從懷裡掏出用皺巴巴的碎布片包著的銅錢遞給婦人,隻見那婦人攤開帕子細細數了數裡頭有些發黑的銅錢,接著又撇撇嘴開始數落少女。
“怎的隻賺了這麼點兒?都不夠家裡一天的口糧,你是不是又偷懶了?”
與數錢時的雀躍表情不同,現下對著麵前瘦削的少女,婦人的神色極為凶狠,活像個討債的,根本不像一個母親瞧著女兒的神情。
“娘,我沒有……這些時日,市麵上多了不少從西洋過來的洋紗,料子輕巧又便宜……我的帕子隻是拿劣質布料繡的花,根本比不得那些洋紗,買的人便少了……不是我偷懶。”
少女聽見婦人的嗬斥,終於抬起了頭,有些緊張的小聲解釋。
少女穿著一身麻布衣裳,因著漿洗多次已經瞧不出原本的顏色了,肩膀和裙擺處還打著大大的補丁,一瞧便知過得拮據。隻是少女生的白皙清秀,烏黑的長發紮成辮子垂在身後,在細腰間晃蕩著,臂彎還挎著一個竹編籃子,籃子裡整整齊齊擺著各種顏色的繡花帕子。
少女站在有些昏暗的破屋裡,倒是像隻清淩淩的茉莉,瞧著便惹人憐愛。
“你若是繡花繡得再精巧些,這些帕子也不會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