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回憶中高歌,阿嶺的幸福童年生活曆曆在目。在祁北眼中她早已化身聲五光十色的箜篌鳳,舒展著華麗的尾羽,向他招手微笑。
他真的很想伸手觸碰,卻不忍打擾。
打開了嗓子之後,她緊接著聲音一轉,找準了音高音色,居然能用箜篌鳳的聲音唱出減字木蘭調。禦官閒逛菱香閣偶遇歌女思霜,這才剛把失傳的曲調記錄下來,百靈夫人研讀過後,開口就能唱出調式繁雜的曲子,而且還是用箜篌鳳的鳴叫音色,就連鳥類發音說人話的模糊強調和轉折時的遲緩都仿得惟妙惟肖。
這世間沒有比她歌喉更美的聲音了。
祁北在心裡想:要是能得到這樣一隻百靈鳥,絕對是三生有幸。他一定小心翼翼養好,不會打開籠子門關住她,而是鋪開天鵝絨讓它舒服地睡,自由地飛出去,他注視著鳥兒輕盈翱翔的身姿,備好美食和泉水,耐心等待它回來。
這種思緒是祁北從來都沒有過的,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覺得麵紅耳赤,轉念又覺得自己太過貪婪,不敢奢求神仙姐姐一樣的百靈夫人飛入自己懷中,隻要知道距離這首歌最近的人,隻有他一個,這一生都滿足了。
可,雖然歌喉婉轉動人,除了稀稀拉拉的幾隻百靈鳥黃鸝鳥,並沒有出現期待中的百鳥群出現。
看著幾十隻嘰嘰喳喳的鳥兒,百靈夫人也不氣餒,在它們的相伴下,高了一個音階繼續歌唱減字木蘭調。
這回的聲音雖高,但並非第一輪的綿薄無力,恰與天上飄浮的絲狀雲朵相反,聲聲都有衝擊力,穿雲裂石一般,直擊聽眾的心房,情人之間依依惜彆的木蘭調忽然轉變成山無棱天地合的海誓山盟,震顫魂魄。這下,不僅是祁北,就連距離稍遠的予輝和小碎也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第二曲完畢,依舊沒有任何鳥群出現。
接連失敗的百靈夫人,渾身有些冰涼。
站在身後的祁北立刻道:“你本來就是在最廣袤山林裡自由歌唱的鳥兒,那才是你真正的樣子。君安城束縛不了你。”
好像有兩股互相對撞的力量,一股是君安城主夫人冰冷的眼神,一股則是祁北源源不斷的鼓勵,在她身上交織爭鬥。
“我相信你。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
他說。
是的。
她想。
出生之日就有百鳥朝鳳的吉相,一生與鳥群相伴,甚至死在百鳥群落之中,才是我的宿命。
至於君安城那個牢籠啊,該掙脫的時候,就掙脫了吧。
懷著這份埋藏已久的不甘,她深吸一口氣,伸手解下頭上的金冠,玉珠華飾一股腦兒扔到地上,摘下來脖子上沉重的蚌珠金佛項鏈,解掉手腕上的綿羊玉鐲子,披在肩上的裝飾用金蓮片披風也踩在腳下,好像脫去了一切束縛她的枷鎖。
烏黑的長發披散開來,柔順地伏在她的肩上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