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鳳死的時候,百靈夫人也跟著大病了一場,連連驚恐發作,總以為自己才是那隻雙腳上了鎖鏈不得自由,鬱鬱而終的飛鳥。日後即便康複了,在城主夫人麵前更加小心翼翼,舉止周到,生怕招惹麻煩,更彆提與百鳥玩耍之類不入城主夫人法眼的小伎倆。
祁北唏噓不已:“你是不是還在害怕城主夫人?總覺得不自在,所以不敢招來百鳥?”
她想了想:“可能吧。時間久了,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看著。
“可是你看這兒!”祁北指著高大的風臨城牆。
與君安城不同,這裡的城牆上鐫刻著風臨城的曆史。兩人所在的這段正好書寫著金烏鳥兒馱鼎除去地鬼的傳說故事。
“這裡是風臨城,不是君安。城主夫人不在,你當然可以自由自在招來鳥兒。你看馨小姐開放的永生花多麼漂亮,鳥兒一定也喜歡這裡。”
他拉著百靈夫人,叫她觸摸著溫潤的土壤:“我聽說君安城氣候乾旱,土地經常會出現裂紋,摸上去是一粒粒的沙子和土粒。”
百靈夫人的用手腕和手背貼靠著,果然感覺到土壤十分溫暖,苦笑:“要是城主夫人見到我抓泥土玩兒,又得劈頭蓋臉一頓罵。”
兩隻小小的百靈鳥兒試圖靠近卻膽怯著,祁北招手叫它們過來:“這兒沒有監視你的人,沒有給你打小報告、叫你不快樂的人。就算有,我會把他們全部趕走。”
他補充:“站在你身後的是我。我跟你保證,絕對沒有城主夫人監視你。”
百靈夫人隻覺得從心中湧出的暖流流遍了全身。
他認真地注視她。百花飄香,寥寥數隻鳥兒開始了輕聲的歡快歌唱,小碎和予輝很知趣地攔住了企圖靠近的圍觀人群,給了他們兩人足夠的私密空間。
“所以,”他一字一頓,告訴她,“你放心歌唱就好了。”
有個人陪在身邊,好像真能感覺到安全。
百靈夫人決定相信一次。
她站定腳,跟隨清風的節奏緩緩合上雙眼,想象中城主夫人冷峻的目光融化在百花散發出來的幽香之中,她感受著鞋底泥土的濕軟和溫度,胸腔中的觸動就像發酵一樣開始醞釀。
伴隨著周圍的鳥鳴,她把自己深深陷入回憶當中,想象那隻慘死的華麗的箜篌鳳複活了,就在身邊載歌載舞,尾羽巨大而絢爛,聲聲震動時而響徹雲霄,時而委婉的百曲千折,時而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時而柳絮飛舞楊花飛滿城的柔美。
君安城居住多年給她蒙上的憂思隨著氣息呼出胸膛,淨化在山林的水汽中,腹中、胸中、腦中一片空曠,一如眼前想象出來的阿嶺寂靜空穀。
藍衣華服女子張口,湧動而出的聲音宛如天籟,是一種從來沒聽到過的鳥鳴,人類的嗓子怎麼可能發出飛鳥的聲音?
震驚了的祁北,第一次聽見她放開喉嚨歌唱,頓時間渾身先宛如麻痹一般,緊接著,凝稠的血液瞬間通暢,急促的呼吸緩和下來,如同陷入沉睡的人胸膛一起一伏。他閉上了眼睛,享受著安然與寧靜,貪婪地想要記住每一個音符。
林中百鳥朝鳳,片刻之前還藏著不敢現身的鳥群,也開始了稍顯雜亂的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