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容易!
夜幕降臨,這三生館迎來了最熱鬨的時刻,這陽州城裡有錢的沒錢的,都跑到這裡來找樂子。
阮泱泱又重回賭場,這回真是人聲鼎沸,城裡的賭徒賭棍彙聚,這個時辰,較為‘高端’的來找樂子的人物都還沒來呢。
阮泱泱提著那條腿,坐在保大爺一旁,今兒保大爺出場,可是讓這一桌子的賭徒興奮不已。後麵還圍了一圈兒,沒法兒跟著賭,熱鬨也一定要看。
保大爺的手法,那真是百看不厭,阮泱泱都看的著迷了。
她身後站著四個親衛,保護著她,即便賭桌上再熱鬨,他們也不曾分神。
賭桌氣氛高昂,那些賭徒可當真是沉迷於此,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保大爺真是有魅力,彆看那些賭徒簡直跟瘋了一樣,但他完全能夠掌控全局。
阮泱泱坐在那兒看著他,欣賞是必然的,同時也在觀察他。從最開始,一直到現在,她始終都在觀察,觀察他的節奏。
這種節奏,純粹是練出來的,天長日久的與這些瘋子一樣的家夥打交道,早已練出了經驗。
時近半夜,賭場裡又出現了一撥‘高端’玩家子,就是純粹來找樂子的那一種。
保大爺帶著阮泱泱離開這個賭桌,和那些玩兒的‘迷醉’了的賭徒告辭,他們是真纏人,好不容易見著了保大爺,這幫人可真是不想放過。
不過,保大爺自是不會和這幫人耗時間,帶著一瘸一拐的阮泱泱走向賭場另一側,那邊地勢要更高一些,同時也更安靜些。
這一桌的人見著了保大爺,也都認識,客客氣氣的打招呼,卻不似那幫賭徒不知分寸。
保大爺拱手抱拳的和這一桌的人拘禮,之後便介紹了阮泱泱,說這是他新收的徒弟,今日來這裡見識見識。
‘高端’的玩家和那些賭徒就是不一樣,他們更在意找樂子,尤其是阮泱泱這拄著拐,單薄單薄的,可又長得唇紅齒白如此漂亮,哄這樣的漂亮人玩兒,也屬於找樂子的一種。
再說,保大爺帶著自己的徒弟來,顯然就是為了練手,在座的也都懂。
這回果真是阮泱泱上手了,一條腿不方便吧,但姿態還是有的。跟了保大爺一天,沒學到他十分,也學了七分,架勢足夠。
和這些人玩兒,的確是挺開心的,不是那些臟話隨口即來的賭徒,素質高的很呢。
阮泱泱在這賭場裡找樂子,除卻四個親衛在保護她,其餘的人都不在這裡。
這三生館裡玩樂的場子多得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不過,那一處最好的院子卻是安靜的很,此時此刻,兩道紅色的身影在寬闊的院子裡翻飛,纏鬥比試,切磋武功。
這兩個人正是柯醉玥和項合南。
柯醉玥一如既往的冷豔,始終站在鄴無淵身後,存在感超強。
項合南是真的壓不住了,與柯醉玥聊了幾句,就開始盤問她的功夫,師從何人等等,最後就要切磋了。
柯醉玥是根本不拒絕,項合南說切磋,她就答應了。
這院子不小,足夠成為切磋場了。
柯醉玥的招式,那都是殺人的,從來沒有套招廢招,從一出手,就逼得項合南連連後退。
這麼多年,柯醉玥但凡出手,那可都不是哄人玩兒。
這一回,她也一樣,雖是會留有幾絲分寸,但也僅僅幾絲而已。
一共也沒過七八個回合,項合南就被踹出了小院兒,較為狼狽的落在地上,砸的她臉色都變了。
柯醉玥卻是不慌不忙的收手,“合南小姐,得罪了。”
項合南臉色不好,不過,也沒表現的太沒風度。起身,她點了點頭,“柯姑娘的功夫,相當了得。”
“我的功夫,都是用來殺人的。”柯醉玥語氣淡淡,卻是真的又有一種睥睨之氣。
項合南走過來,說真的,今日這一場,的確算得上是羞辱了。
想她和郡王的女兒,儘管從小跟在馬長印身邊,總在男人堆裡混,學功夫,行為舉止不像個大家閨秀。但何處不是眾星捧月呢?
誰又想到,有一天,就在自己家的地盤裡,被一個下人這般羞辱。
還算有風度的向鄴無淵告辭,之後項合南就離開了。
柯醉玥輕輕地長舒口氣,甩了甩自己的手,慢步走回亭子裡。
“主子,任務完成,屬下也告退了。這麼多年來,接過各種任務,如今日這一種,卻是頭一次。還望以後,主子在下派任務的時候再斟酌斟酌,屬下實在不擅長。”柯醉玥這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也算是發自肺腑。
鄴無淵卻真的是麵不改色,他始終坐在亭子裡,置身事外,好像一切都和他沒關係。
“今日知道了魏小墨身在何處,你著人去通知拂羽一聲。不過,人既然藏在和郡王府裡,也不要輕舉妄動。”鄴無淵說起了彆的。
柯醉玥微微點頭,“是。隻不過,屬下還是要說一句,這魏小墨太聰明了。拂羽押了她,卻連半天的時間都沒困住,還被撂翻了七八個手下。他恨得牙癢,我們都清楚。可是,阮小姐對魏小墨的態度不太一樣,他若再沒完被阮小姐知道了,可不太好。”
“那個魏小墨,絕非善類。”鄴無淵眸色發冷,冷入心底的那種。
“就算她不是善類,屬下認為,還是阮小姐自己去發現比較好。有時候,須得眼見為實。”柯醉玥聲音壓低了些,倒也不是她代替阮泱泱發言。隻是,這三番五次的,拂羽都被魏小墨給耍了,足以可見這個女人十分不一般。
如果她真的是帶有某種目的,或是大敵,可能拂羽早就被她給乾掉了,豈能次次都跟耍猴兒一樣。
她之前和阮泱泱有討論過魏小墨,兩個人的想法差不多。總是不能因為拂羽吃了虧,就死活的非要人家性命不可,畢竟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鄴無淵看著她,卻沒有說話,這其中某些疑竇,柯醉玥是不知道的。
“屬下僭越了。”對上鄴無淵的眼睛,柯醉玥就低下了頭。
“無事。你所言,也未必不無道理,的確是得眼見為實。”話落,他收回視線,麵如冷霜。
柯醉玥後退了幾步,便轉身離開了。
這一夜,阮泱泱當真就是在賭場之中度過的。天亮了,才拄著拐出來。
要說阮泱泱投入到一件事情當中,是真的全情投入,這一晚可以說是練手,並且收獲頗豐。
她的整條手臂都有些麻木了,但是摸到了骰盅,這手就跟充了電一樣,什麼麻木酸痛都拋到腦後。
更因為此,她和骰盅更‘熟悉’了,那些骰子也終於開始聽她的話了。
接近天亮時,有那麼數次,都搖出了她想掌控的點數。
沒有離開三生館,而是又回了昨晚用飯的那個小院兒,穿過院子,進入房中,裝修的極為精美,沒有一絲的風塵氣。就像是飽讀詩書的大儒所居住的那種房子,到處都充滿了書墨的氣息。
無論是牆上掛著的字畫,還是山水麵兒的屏風,擺放在門口古架上各種各樣的扇子,無不精致。
拄著拐進來,便瞧見了坐在軟榻上的鄴無淵,他看起來好似也剛剛回來,並非是一直待在這裡。
“回來了。用些早膳,便休息吧。”看她回來,鄴無淵隻是如平常那般冷淡的說道。
走過去,阮泱泱略微那麼仔細的瞧了瞧他,隨後轉身坐下,把拐放到一邊,又把自己的那條腿放到親衛遞過來的椅子上,“柯姑娘都不在這兒了,按理說,你昨日的誅心計劃應該很成功才是。怎麼瞧著,不太高興呢?”
起身,鄴無淵在她麵前蹲下,阮泱泱的視線也始終追隨,她就瞧著他不是很高興。
“昨晚馬夫人回了家,今早就偷出了馬長印藏在書房裡的密信。這密信的內容,看似大逆不道,但,又有一些問題。”把她那條腿拿下來,鄴無淵動手給她脫鞋,一邊沉聲道。
“什麼意思?馬長印不軌的證據不足?那麼,他到底是和誰在聯絡啊?”在小陽城,鄴無淵就去查探了。具體查探了一些什麼,阮泱泱自然沒問。
這些東西,當屬他的機密,她確實不該問。
“東夷的人。”鄴無淵告訴了她,卻是頭也沒抬,手上動作也不停。解開了她纏在腳上的紗布,從昨天開始,她腳上的藥就已經換了,不再是那種熱熱的藥膏,而是水樣的藥液。
這藥液有一股較為濃重的草藥味兒,隻塗抹一層,待得乾了,就隻是纏紗布。
鄴無淵給她處理,親衛早就都退出去了,這房間裡僅有他們二人。藥和紗布都擺在一旁的椅子上,今早剛剛送來的。
“如果這個馬長印真的和東夷的人有來往,並且已經生出異心,我想必然是東夷許給了他什麼天大的好處。那一種好處,是他做了湘南總兵,甚至有個郡王的姐夫都得不到的。人做事,都有目的,不會沒有目的的去涉險。在我看來,馬長印在湘南這個地方,應當十分吃得開,天高皇帝遠,這裡最有權勢和威望的就是他姐夫,他到底不滿足於什麼呢?”阮泱泱從自己的思維方向生出質疑,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大逆不道,就想辦法查查他所求為何。
正好,他們還是取得一些先機的,那馬夫人不是被掌控在手裡了嘛。
這世上,最親近的關係莫過於此,雖有貌合神離一說,但到底是夫妻,從馬夫人那兒打開缺口,也不是不可查。
一圈一圈的給她的腳纏紗布,鄴無淵一邊聽她說,抿起的唇角倒是稍稍柔緩些許,“如此,便需要花上一些時間了。”
“反正我的腳還沒痊愈,時間不是多得很嘛。”想要拖延時間,那還不容易,在她身上做文章就成了。誰讓,她是他現如今唯一的‘長輩’了呢。
他有‘孝心’,那不是理所應當的,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鄴無淵這回真的笑了,即是清淺,但也絕對是無雙風華。
儘管他沒抬頭,可阮泱泱也看得到,瞧他極不容易的笑,她又有片刻的愣怔,美色害人啊!
“似乎也幫不上你什麼,我想,我就在這裡醉生夢死好了。這樣,我的腳遲遲不痊愈,也說得過去。”她也笑。
“你就是喜歡在這種地方玩樂。”鄴無淵揭穿她,這麼聰明,想要作假還不容易。
也沒否認,阮泱泱彎起眉眼,明媚又嬌柔。一身男裝,更是有一種違和的矛盾美。
起身,鄴無淵轉身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又把腿放到了椅子上,她好像都習慣了。
就在這時,早膳送了進來。這三生館的少年要更規矩和安分些,進來後,眼睛一直垂著,都不敢亂看的。
看著他們一一的將早膳擺放好,之後退下去,這飯菜的香氣,真是勾人。
起身,拄著拐走過去,落座,再把拐放到一邊。這一係列動作,她十分熟練。
鄴無淵就一直看著她,直至她安然的坐下,他才起身過去。
“我昨晚在賭場,聽著那些人閒談,倒是也聽了幾耳朵。雖說的不是馬長印,但說的是他手底下的參將。這個參將好像很了不得,在陽州城也算得上是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了。似乎,他和馬長印關係十分好,應當在年少時師從過同一個師父吧。按照這樣說來,他應當是除了馬夫人之外,最了解馬長印的人吧。”吃著飯,阮泱泱一邊輕聲的說著。
鄴無淵就坐在對麵,隨著她說話,他就停止用飯了,隻是在盯著她看。
早就已經習慣於他這種眼神兒,對上他的眼睛,阮泱泱也能做到不為所動,他隻要不笑,其實都好說。
“再說,有時候內部的團結看起來並不如聽說的那般緊密。但凡瓦解,便可形成釜底抽薪的崩塌之勢。”接著說,她用飯慢,也不耽誤說話。
當然了,一般時候,身邊隻有小棠和小梨,她用飯時是不說話的。
她忽然說出這種話來,鄴無淵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銀箸。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手旁,隨後道“你有時說的話,仔細琢磨過後,真的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為什麼?”挑眉,倒是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樣一句話。
看著她,鄴無淵的眼睛倒映著她略詫異的小臉兒,“因為,總是會在心底倒置在自己身上。”
明白了他的意思,阮泱泱就笑了。她也放下銀箸,又拿起鄴無淵給她倒的水,喝了一口。紅唇沾染,水潤如花。
“這樣說吧,理性的人,會在自己的腦海裡畫出一個金字塔。這個金字塔在落地的部分雖然很寬廣,接觸地麵,是為根基,但這個部分太過寬廣,可以塞進去無數人無數事。在最高處,距離地麵最遠,距離天也很遠,看似遙遙,可這個地方最具有安全感。不高不低,不遠不近,是為最理想之所。而這種理性的人,會潛意識裡去維護那在金字塔塔尖的人和物,關鍵時刻,揮起大斧砍斷塔尖以下,眼睛都不會眨的。這是一種自我保護,同時,也可以稱作,下意識護短。”字字句句,她在和他說,同時也是在闡述自己的內心世界。
然而,鄴無淵聽到她說這些,麵色並沒有太好。
不高不低,不遠不近。這是她最理想的關係,這樣的距離,會讓她覺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