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沙!
豆蔻在那人的身後對著他做了個鬼臉,低著頭,然後十分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對著那人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豆蔻見過彥一仙主。”然後豆蔻慢慢地把頭抬起來,站在浴桶的一側,看著泡在水裡的那個人,水上飄滿了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草藥和花,像是婢女媽媽們煲雞湯的時候喜歡在裡麵撒點亂七八糟的調味品,豆蔻看著浴桶裡的那個人,覺得十分好笑,感覺就像是他要把自己煮了一樣。從前隻看彥一仙主的臉,覺得他就是身體不好,臉色蒼白了一些,但是現在看著他露在外麵的上半身,豆蔻才明白過來,他不是臉色蒼白,他是真的白到令人發指。那次不小心撞到他的身上,感覺硬邦邦的,還以為是他瘦到身上沒有肉,但是今天一看,人家哪裡是瘦到硬邦邦,明明就是肌肉練的太結實了。水微微打濕了彥一仙主的頭發,他藍色的發絲濕漉漉地掛在那裡,有幾縷垂下來飄在水中,像是水草一樣,彥一仙主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睫毛在頭頂昏黃的光之下看上去在微微顫抖,睫毛的影子在彥一仙主的臉上一動一動,彥一仙主那張俊美的臉在這種情景的襯托下,在這樣的場合中,並且做著這樣的表情,真是難免讓人有些非分之想。
但是看上去泡澡並不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反而很痛苦。
豆蔻看著浴桶裡的那些水,沒有一點熱氣飄上來,於是想把手伸進水裡去看看水是不是還是熱的。
她的手還沒碰到獸麵上漂浮的那些草藥和花的時候,就被彥一仙主一把給抓住了,彥一仙主忽然睜開眼睛,眉目之中,全是不可被觸犯的憤怒的清冷,他抓住豆蔻手的力道極大,像是要把人的骨頭硬生生地捏碎,他拉著豆蔻的手往水中去拽,豆蔻的身子被他拉扯著往浴桶裡麵去,直到豆蔻的的整個胳膊已經進了水裡,彥一仙主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把她往水裡拽的動作忽然停住了,然後用力一挑,又把豆蔻的胳膊推了出去。
豆蔻整個過程都是十分的被動,直到她把手伸出來,她還是沒有回過神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彥一仙主本來是想把豆蔻整個人都拖下水的,但是他忽然想起來豆蔻今天為了什麼暈倒在了那裡,然後有點不好意思的住了手。
豆蔻回過神來,整個人一縮,濕漉漉的胳膊往身後一藏,在心裡麵喃喃道“水……是冰的……”她怎麼樣也沒想到,彥一仙主居然真的會用冷水泡澡,那水的冷,不是說熱水涼下來的冷,而是那種帶著冰碴子的刺骨的冷。怪不得彥一仙主泡澡的時候,整個人的表情那麼凝重。
“過來,用那個。”彥一仙主對著豆蔻指了指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的那塊青玉,有巴掌大小,光滑細膩——青玉是極陰極寒的東西,有些人用來做祭祀用品,也有些人把青玉當作治療惡疾的偏方,若是身體上有什麼不適的地方,用青玉石頭按一按,在身體上麵摸一摸,也是可以治療一些頑疾的,豆蔻生在凡間的小門小戶,自然是沒見過這樣貴重的東西,但是在從來到風月仙門,關於這塊石頭的故事,倒是也聽媽媽們講過不少,於是自然知道這塊石頭的用處,便走上前,拿起來,十分順手的在彥一仙主的身上按著。
“父母沒了,倒是沒看出什麼悲傷。”彥一仙主閉上眼睛,上來就是一句殺人於無形的話。
“啊?嗯……那也不是我的親生父母,從小家裡窮,親生父母把我賣給了這戶人家,給他們的小兒子做婢女,可惜後來那個男孩死了,他們年紀也大了,乾脆留下我,把我當女兒,他們待我……哎……沒法講,總之,大水淹死了他們,我賣身求口棺材,算是儘一點我這個做‘女兒’的職責吧,說起悲傷,真的,說不上。”豆蔻經曆剛剛的大風大浪,現在內心依然平靜如止水,毫無波瀾,她說起話來的語氣,實在是不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字字句句,都是飽經滄桑和人世折磨的樣子。
“今日,為什麼為難舒然?”
“啊?舒然啊,我看她可愛嗎……整天呆在這裡,沒人陪我玩,修煉的子弟們見了我也隻會傻笑,媽媽們一天到晚的為這樣那樣的事情操心,闌珊處也就隻有彥一仙主這麼一個人值得交談交談,玩一玩了,可惜仙主整日悶在屋裡,出來走走都是奢侈,我真想著那一天,仙主頭頂上長著蘑菇出來呢……”豆蔻越說越上癮,最後竟然發起牢騷,為彥一仙主按青玉的力道都變大了。
“闌珊處真的很無聊?”彥一仙主微微張開眼睛,看著自己麵前的那些草藥和花。
“不是無聊,隻是覺得,好像從彥一仙主到這裡的人,從這裡的山山水水,到花花草草,一切一切,都是在條條框框的束縛之下活著。彥一仙主,有些東西,不好的,是不是應該換一換呢……”
豆蔻的手慢慢地向自己頭上伸過去,取下那隻藏著利刃的簪子,不帶絲毫猶豫的,向著彥一仙主的脖子刺了過去。
彥一仙主的半睜的眼睛,此時此刻,已經完全睜開了,他迅速地抬起手,把那隻快要到達自己脖子的簪子給攔了下來,然後捏住了豆蔻的手腕,豆蔻的力道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那隻簪子雖然被彥一仙主給截住了,但是還沒有完全被退回去,豆蔻原本那張人畜無害,傾國傾城的臉上全部都是一心想讓彥一仙主赴死的凶惡和決心,彥一仙主不知道,這麼小的少女是要對自己有多痛恨,才會在那張臉上,浮現出這樣深刻的恨意。
彥一仙主一拍浴桶的邊緣,從水中起身,豆蔻在彥一仙主出浴的過程當中沒有過絲毫的躲避和羞赧,彥一仙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從身邊的簾子上撤下一塊布,然後隨便地往自己的身上一罩,豆蔻拿著那個小巧而鋒利的匕首麵無表情地朝著自己衝了過來,速度極快,下手極重,招招索命——她在與彥一仙主打鬥的過程當中,顯示出來的狠辣歹毒,沉著冷靜,儼然體現的就是一位黑衣死侍的素質。
想到這裡,彥一仙主忽然愣了一下,豆蔻認準時機,再次衝了過來,可是即使是頂級的黑衣死侍,也沒辦法躲過這樣的一位占卜高手,豆蔻的每一個動作,全部都是在彥一仙主的預料之中,更何況,自從風月仙門出過變故之後,彥一仙主便苦練武功,雖然沒辦法在九州仙家英雄榜上有頭有臉,但是打過這麼一位黑衣死侍,也是沒有什麼難度。
豆蔻轉著身朝自己刺過來的時候,彥一仙主在她轉身的過程當中,揪住了豆蔻的後衣領,然後往後一扯,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件衣服會這樣寬鬆,以至於不費什麼力氣,衣服就脫落了下來,頭發在轉身的過程當中滯留在了肩膀的前麵——於是豆蔻的那張美背就全然出現在他眼前。
許許多多的傷痕,淤青,最顯眼的是那個橫跨了整張背的刀痕,還有左肩膀處的那個桃花的胎記。
彥一仙主看著那個背影,出神了良久——妹妹丟了的那個夜晚,黑衣死侍在她的背上劃了一刀,妹妹出生的時候,父親占卜過,說妹妹是桃花仙子的轉世,所以在肩膀上,才會有桃花的印記。
豆蔻十分匆忙地穿上衣服,發現自己剛剛已經被封了穴,站在那裡,退已經沒有辦法活動了,她看著站在那裡發呆的彥一仙主,眼神之中,仍是那種想一劍刺死他的凶惡。
“染兒?”彥一仙主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
豆蔻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眉毛一鬆,但是立馬又皺起來。
“染兒……是哥哥啊……染兒……”彥一仙主又往前走了幾步,伸出了自己的手,對著那個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豆蔻,開始瘋狂的流著眼淚。
“閉嘴!”豆蔻聽到“染兒”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開始頭痛,許許多多的的畫麵模糊著在自己的腦子裡麵放映,好像很多已經失去了的記憶在被什麼東西強行地拉起,在腦中強行地遊走,觸碰著每一個原本相安無事的神經。
彥一仙主聽到豆蔻的控訴,呆在原地,停滯住了不再往前走“染兒,染兒,是哥哥……”
豆蔻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裡無助的劃來劃去,她像是在驅趕那個會喚起自己記憶的聲音。
當年風月仙門的闌珊處遭到惡人的侵略,彥一仙主的父親母親雙雙被殺,妹妹在那一夜,被一黑衣死侍劃了一刀,從此便不知去處。此後的日子,彥一仙主瘋狂地尋著自己的妹妹,而他的親妹妹,卻在那個九州頂級的殺人機構裡,被培訓著,如何更好地殺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