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主……”那小頭目急忙為自己辯解道:“小的奉命在碼頭上招募雜役,這……這小乞丐今年才十四歲,又長得這麼瘦,小的不讓他報名,他非得報,小的剛才也是一時性急,這才……”
方樹虎驀地臉色一沉,喝道:
“跪下!”
小頭目嚇得臉色發白,立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方樹虎轉身,朝徐恪和顏說道:
“無病兄弟,他方才是怎麼打你的,你現下就怎麼打回去!放心,有我方樹虎在,這裡沒人敢找你麻煩!”
徐恪心中高興,走到小頭目身前,掄起小手就要開打,待手舉至空中,卻緩緩放下。
“二堂主,他剛剛雖然打了我,可我臉上已經不疼了,算啦,我不想打他了!”
方樹虎哈哈大笑,摸了摸徐恪的頭,連聲道:“好孩子!”
於是,方樹虎朝那頭目狠狠瞪了一眼,訓斥道:
“丁老三,你也算是分水堂的老人了,在我手底下都已有三年,還不知我方樹虎的為人麼?我方某人平生最恨欺負弱小,你今日怎會對一個小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那名為“丁老三”的頭目,跪地求饒道:
“二堂主,小的知錯了!小的下回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方樹虎神色一緩,吩咐道:“自今日起,你的職分降為二堂堂眾,並扣罰你三個月例錢,你下去吧!”
“是是是!”
丁老三怨恨地看了徐恪一眼,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方樹虎轉而朝徐恪問道:
“無病小兄弟,自今日起,你就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一個親隨,好不好?”
“好!”徐恪大聲地應道。
那一刻,徐恪的臉上充滿了興奮與喜悅的神情。
……
……
“怎麼?徐大人終於想起了什麼嗎?”方銘博見徐恪臉上忽而現出憂思感傷之神色,知他心中仍不忘昔日二堂主之恩情,遂不失時機地笑問道。
徐恪的思緒立時又回到了慶元居中,他忙問道:
“二堂主的身體怎樣了?他得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嗬嗬嗬!……”方銘博乾笑了幾聲,說道:“承蒙徐千戶掛念,我二哥麼,其實也沒啥大病,就是練功不慎,傷了肺脈,是以總咳嗽個不停……”他望著徐恪,露出誠摯又懇切的眼神,“徐千戶若還是想著我二哥昔日對你的好,不妨有空到分水堂去看一看二哥。”
徐恪點了點頭,應道:“待我腿傷痊愈,自當去看望二堂主。”
方銘博又道:“我二哥此次還有一句話,要托我告知徐千戶。”
徐恪問道:“是什麼話?”
方銘博再度起身,朝徐恪近前一步,雙手抱拳為禮道:“我二哥說了,杭州府通判汪大人乃是他的平生摯友,汪大人為官清廉,為杭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還盼徐大人能看在二堂主的麵上,能對汪大人行個方便。大家都是好兄弟,又何必……嗬嗬嗬嗬!”他抬頭看著床上的徐恪,神色依然是那樣的誠摯又懇切,就仿佛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由衷之言。
旁邊的舒恨天終於看不下去,也學著方銘博的模樣,乾笑了幾聲,道:“恐怕,這汪再興不是方二堂主的摯友,而是你方總堂主的密友吧?”
不過,舒恨天本就嗓子暗啞,這幾聲乾笑發出,聲音尖利沙啞,未免難聽了些,比之方銘博渾厚圓潤,卻遠遠不如了。
“都一樣麼!”方銘博也朝舒恨天微微抱拳,臉上滿是謙和的笑容,說道:“這位就是聞名青衣衛的舒百戶吧?早聽汪大人多次提起舒百戶大名,說舒百戶非但一身奇相,還一身本領,端的是非同一般!今日得見尊顏,方某幸何如之!”
這幾句話一講,舒恨天立時滿臉得意之色,他聽得頻頻點頭,手捋著自己一副雪白的長髯,道:“汪再興果真是這麼說的麼?瞧不出他麵相雖醜,可眼光倒是不錯嘛!”
方銘博趁機又向屋內三人紛紛抱拳,懇切言道:“三位大人,你們都是大乾的好官,就跟汪大人一樣,都是勤勤懇懇、一心為朝廷做事的大清官。此番大夥兒能在這杭州城裡相聚,便是緣分!不如……明日就由方某在樓外樓中設宴,大夥兒都坐到一起,來個一醉方休,從此就親如兄弟,可好?”
徐恪此時心中已是雪亮,他暗自道,原來,你方銘博費了這老大一番心思,就是想讓我放過汪再興。看來欽差所言果然不虛,你昨日趁大雨“送來”飛刀,用意乃是警告,今日你又不惜親自登門,送來了方家二堂主的隨身信物,用意自然是以二堂主的性命威脅我等,沒想到,你對這汪通判之事竟會如此上心!
徐恪心中掛念著方樹虎的安危,想到了這一節之後,他自然也不好對方銘博口出惡語,於是斟酌了情勢之後,便隻好婉言謝絕道:
“方總堂主,你今日這一番好意,無病已然心領,隻是無病此番南下,途中不慎被歹人所傷,右腿已然骨斷,依郎中所言,三月之內都不得走動。看來,方總堂主的這一頓樓外樓,隻好權且記下了,請總堂主放心,他日待無病腿傷痊愈,自當與方總堂主好生一聚!”
方銘博忽聞徐恪竟對自己如此客氣,心中自然得意,當下便拱了拱手,笑著道:“徐大人,客氣了!大人官居四品千戶要職,又是天子身前的紅人,方某區區一個分水堂主,怎敢勞大人如此敬稱,今後,徐大人隻管呼方某一聲‘銘博’即可。那咱們這一頓樓外樓之宴,方某可就記下了,來日徐大人可定要賞光哦!”
“好說,好說!”徐恪也還禮道:“銘博兄,你回去之後,代我向二堂主問好。若是二堂主有缺醫少藥之處,還盼銘博兄能多多照護!”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至於汪通判麼……”徐恪略一沉吟,便道:“倘若他真的是一個好官、清官,能為百姓謀福,為朝廷分憂,我徐無病對他仰慕敬重還來不及,又怎會不與他方便呢?”
“大人說得對!說得太對了!”
……
方銘博又與眾人寒暄了幾句之後,終於“依依不舍”地告辭出門,然他才剛剛離開府衙內院,轉瞬就換了一副陰沉沉的麵孔,走了幾步之後,忽然又回身朝慶元居的方向狠狠淬了一口,這才悻悻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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