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哏的急忙躲開,拍了一下捧哏的手臂,道:“她當然也不在我的褲襠子裡!”
捧哏的道:“好哥哥,那你快說唄!”
逗哏的雙眼眯成了一道縫,朝台下眾人望了一圈,這才緩緩道:“我說的這‘明月皎皎’啊,她就在咱們長安城裡的翠雲樓!”
捧哏的裝作疑惑道:“翠雲樓?翠雲樓裡哪來的‘明月皎皎’?”
那逗哏的賣了一個關子,正要作答,卻被台下不知哪裡坐著的一個食客,搶先言道:“不就是翠雲樓裡的頭牌——明月麼!”
旁邊立時又有一個食客呼應道:“翠雲樓裡的頭牌‘明月’,這個誰不知道呀!說什麼‘明月皎皎’,又什麼‘長安新景’,我道是啥稀罕玩意,原來說的是這個呀!”
這說唱之術,講究的就是通過一連串的對答,吊起客人的胃口,又在不經意間,講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答案。如今,台上那逗哏之人,賣了半天的關子,竟被食客給一語道破,他不禁臉色一窘,急忙又道:
“這位客官莫急,我說的這個‘明月皎皎’啊,可不單單是一個頭牌明月。客官可曾知道,翠雲樓裡近日又新來了一位頭牌,她的名字叫作……嬌嬌!”
“嬌嬌?”捧哏的急忙接口道:“嬌嬌又是誰?”
逗哏的道:“‘嬌嬌’自然就是嬌嬌了,這位女子可不簡單啊!聽說,她生的是天姿國色,長的是妖嬈動人,她人走到哪裡,身後的男人就會跟到哪裡,就好像她身上有一種魔法一樣。我聽說,想跟她嘗歡的男人,已經從翠雲樓,快排到得月樓啦!”
捧哏道:“哥哥哎!原來你說的長安一景,就是翠雲樓裡的兩位頭牌,一個叫‘明月’,一個叫‘嬌嬌’……?”
逗哏道:“‘明月’和‘嬌嬌’,這兩個加在一起,可不就成了‘明月皎皎’了麼?”
捧哏的向逗哏的擠了擠眉毛,弄了弄眼皮,道:“哥哥,那‘明月皎皎’的景色到底如何?你可曾仔細地‘看’過?”
逗哏的仰天歎了一聲,假裝無比失落地說道:“我倒是想去翠雲樓裡,仔細地瞧一瞧‘明月皎皎’的美景呢,可惜,哥哥手裡哪來的銀子呀?”
捧哏立時道:“哥哥到張嫂的菜園子裡去挖一挖,不就有好多‘黃金’了麼?”
“咳!……”逗哏的也笑道:“那可是我留給弟弟的!”
自然,台下又是一陣哄笑。
……
……
這得月樓內一眾食客,一邊聽那兩人說唱,一邊吃菜喝酒,這些人不時大笑兩聲,更覺其樂無窮。當聽得那兩位說唱之人,講道翠雲樓裡的“明月皎皎”之時,各自便都格外留上了心。
有幾位食客也曾去過翠雲樓,聽了那兩人的說唱,更是得意洋洋地說道:“不錯,翠雲樓裡的兩大頭牌,堪稱‘明月皎皎’,嘖嘖嘖!她們果然是妙趣無窮啊!”
旁邊立時有人說道:
“那你快說說,那個叫什麼‘嬌嬌’的,長得什麼樣?她功夫好不好?”
“嬌嬌再怎麼好,有明月好看麼!想當年,我為了和明月睡上一晚,可花了我五百兩紋銀呐!”
“明月算什麼!和嬌嬌相比,委實不值一提!莫說是紋銀五百兩,五十兩我都不願意!”
……
這一下,台下的食客們你一言我一語,整個中庭之內,已變得嘈雜不堪。任那兩位說唱之人如何巧舌如簧,隻聽得台下眾人七嘴八舌,此時已無人留神他們接下去所言者究竟是何。
這時候,從座間站起一人,他此時已喝完了酒,桌上菜肴也已吃得所剩無幾。他叫來小二,結清了酒賬,便意興闌珊地慢步走出了得月樓的大門。
這人身穿一件褪了顏色的灰布袍,看上去年紀五十上下,身形不高,五官長得有些猥瑣,頭上已然謝頂。他眯縫著雙眼,一邊慢慢走路,一邊還不時打著飽嗝。旁人見了這麼一個容貌猥瑣又醜陋的老頭走來,無不避讓兩邊,許多人還不免朝他流露出厭惡的表情。
他走出得月樓的大門,驀地被頭頂一陣陽光直射,幾乎睜不開眼,是以竟和迎麵走入得月樓的一個青年男子撞了一個滿懷。
“死老頭!你會不會走路!”那青年男子怒道。
此時,那青年男子的身旁,還跟著一位妙齡女子。在這樣一個晴朗的好天氣,這兩人排隊也要來得月樓吃飯,看得出,這一對男女的關係,自然是不一般。
禿頂老者瞥了青年男子一眼,嘴唇動了動,想要出聲,但最後什麼也沒講。
“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揍死你!”青年男子擼起袖子,對著禿頂老者吼道。
當著身邊這位妙齡女子的麵,青年男子更是氣勢洶洶,瞧他這架勢,若禿頂老者再不賠禮道歉,他立時就要給對方來一通拳腳。
“哎呀!算了!茂哥,咱們還是趕快進去吧!好不容易等來的座位,莫要給彆人占了去!”青年男子身邊的那位妙齡女子,卻拉著青年男子,急欲走入得月樓之內。
“好好好!都聽珠妹的!”此時,那位被呼為‘茂哥’的青年男子,再也不去理會禿頂老者的反應,便領著身旁的女子,疾步往得月樓內而去。
那禿頂老者朝身後的一男一女望了望,忽然鼻孔朝天,冷哼了一聲,他雖已顧自轉身朝門外行去,嘴裡頭卻好似還在喃喃自語。
此時,若那禿頂老者身邊有人,自能聽見老者嘴裡正碎碎念地說道:
“哼!什麼東西!竟敢在本千戶麵前自稱‘老子’!要是回到兩個月前,老子在南安平司裡的時候,嘿嘿!老子先把你一口好牙打碎,再把你抓進我南安平司的密室,讓你好好嘗一嘗‘青字五爪’的滋味!”
任誰都想不到,那位五官猥瑣、頭發謝頂的老者,居然是昔日青衣衛裡高高在上的南安平司千戶,裴才保。
若叫那位剛剛與他相撞的“茂哥”,知道眼前這位相貌醜陋的老者,竟是昔日聞風喪膽的青衣衛千戶之後,恐怕,“茂哥”當場會嚇得癱在地上,涕淚橫流。
隻因青衣衛的名聲實在太大,也實在太過嚇人,就算是昔日的千戶,一般人也都會嚇得渾身發抖。
隻可惜,如今的裴才保,境況已大不如前。他在密室審問趙昱之時,被趙昱隻是胸口撞了一下,就當場暈厥,還斷了好幾根肋骨。那裴才保回到家中,休養了一月,雖然病體康複,但他再怎麼運氣之下,氣海中竟已是波瀾不起。
裴才保悲哀地發現,他已然武功儘廢,從此隻能成為一個不會半點功夫之人。
他苦練一輩子的“裴家刀法”,他獨創的二十六路雙刀秘技,如今,都已成了無用的招式。
失去了體內的真氣導引,就算你學會了全天下的刀法招式,更有何用?!
青衣衛都督沈環派人來他府中探望,得知他武功儘廢之後,搖了搖頭,當即便向沈環如實回稟。
裴才保初時還想隱瞞,到得後來,連他自己都已萬念俱灰。
一個武功儘廢之人,如何還能在高手如雲的青衣衛裡做事?
沈環念在裴才保於青衣衛裡效命多年,畢竟一員老將的份上,雖知他武功全失,還是想留一個百戶給他做做,然當時就被他婉辭相拒。
他雖然丟失了武功,但不想丟失了尊嚴!
若象他這樣的一個“廢人”,還要舔著臉在青衣衛裡做事,豈不是自取其辱?
他的上司應當安排什麼差使給他呢?讓他掃地,還是端茶、送水、燒火、做飯?
他非但辭去了青衣衛裡的所有差事,就連韓王李祚向推薦他擔任文官的想法,也一並拒絕。
他原本就是一個武人,一向頤指氣使慣了,如何能在瑣事紛雜又派係紛呈的文官隊列中,混得一席之地?
於是,他隻能呆在自己的家中,日日飲酒買醉。
不過,就算他日日縱酒,狂歡且醉,又怎能澆滅,這心底的一腔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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