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你來我往試探了好幾回,徐恪見康銘博始終是咬死說不知道落陽去向,無奈之下也隻得告辭出門。
不過,他雖未曾打聽到落陽的去處,但這一次分水堂之行也算滿載而歸。
徐恪在這杭州分水堂內打雜多年,多年來,他全靠分水堂給予他的微薄銀兩,才賴以活命,按理他對這分水堂該心存感激才是。
但他在這分水堂內,隻因落落難合,始終不能與周圍的堂眾打成一片,因此也曾遭到多方欺辱,雖有方二堂主屢屢替他出頭,但仍有各種潑皮無賴仗勢與他為難……
這一段分水堂的經曆,在徐恪的內心,說不清是何種感受,對於他而言,愁憤多,快樂少,悲大於喜,屈辱勝過感激,可謂又愛又憎,難以言述。
不管怎樣,他也不得不承認,杭州分水堂,始終是他徐恪一生中,極其重要的一段人生經曆。
今日他重回故地,斬斷馬管事兩指、劃開張船頭雙頰,去除武管事胯下之物……昆吾劍之所指,無人敢擋!這一趟分水堂之行,可謂直逞心意,快意之極!
……
……
回到慶元居之後,徐恪匆匆用罷午膳,忽然間,就想去方樹虎的墳前憑吊一番。
畢竟,當年若沒有這位方二堂主對他的提攜與保護,以他孤高耿介的心性,休說是能在分水堂中立足,就連能保住自己性命也是難說。
半個時辰之後,他就已來到了杭州城北郊外的方家墳場。
這一片墳場占地甚廣,背依半山,前對運河,實屬依山傍水的一處風水吉壤,是昔年方文昭花費重金購下的一處寶地,方家人死後,便大多葬在此處。
方樹虎死後,徐恪感念故人昔日恩德,也是花費重金,將之風光大葬,方樹虎之墓就在方家墳場正中,緊挨著方文昭的墓葬。
徐恪一人孤身來到方樹虎的墓前,隨意地擺放了些月餅、鬆糕之物,又點起了兩排蠟燭,中間燃香一炷。他向著墓碑俯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口裡淒然言道:
“方二哥,中秋將至,闔家團圓,你在泉下是否孤單?無病今日帶了些節令糕點,二哥魂居幽冥,對此良辰,可慢享用!”
“不瞞二哥,今日無病去了一趟分水堂總壇,對馬管事、張船頭、武禮旻……那些人略施懲戒,心裡麵著實是痛快!想當年,那些人沒少欺負我!若沒有二堂主時時護著我,興許我徐無病這條小命,早已魂歸幽冥了!”
“二堂主,二哥!無病承蒙你看得起,一直以兄弟之情待我,可小弟卻未能護你周全!早知那康銘博狼子野心,我就該早些來杭州救你,咳!可我到了杭州城多日,竟沒能想到來分水堂內看你一眼!早知你被康銘博下毒,我就不該……咳!二哥啊!小弟對不住你,委實是對不住你呀!”
徐恪說話之聲越來越大,以至於後來,聲音中已帶著哽咽,他自己雙眼也已漸漸模糊,回想昔日故人情誼,忍不住令他心頭愧疚萬分……
忽然,徐恪隻聽“砰、砰”兩聲,好似墳內有聲音發出,他不禁心中詫異,擦了擦淚眼,接著道:
“二哥,難道你是在責怪小弟麼?”
“哎呀!小弟竟險些忘了二哥臨終前托付我的事!你要我照顧好蓉兒與婉兒,我這……這幾天忙於公事,竟將二哥托付我的這一件大事忘諸腦後,小弟我實在……實在是……”
“砰、砰!”“砰、砰!”“砰、砰!”
徐恪身前又傳來重物擊撞的聲音,這一次他聽得清清楚楚,聲音完全是從方樹虎的墳內發出。
徐恪心下不覺微微一驚,“難道……方二堂主真的是泉下有靈,聽聞我尚未救出他的兩個女兒,是以在自己的墳中發出擊打之音,用意乃是在提醒催促?”
他雖自小不信鬼神之說,然這一年中所經曆之種種奇事,又讓他不得不信,加之他此刻心懷愧疚,乍聞墳墓之內傳來奇異聲響,便當成了是方樹虎的鬼魂在向他提出不滿與催促。
徐恪急忙再次跪倒於墳前,鄭重承諾道:
“二哥放心!小弟回去之後,立時就想辦法救出蓉兒與婉兒!小弟以命擔保,此生一定將蓉兒與婉兒照顧周全!”
“砰、砰!”“砰、砰!”“砰、砰!”
墳墓內的擊打之聲還在陸續傳來,伴隨著擊打之聲,好似還有一個聲音在喊:
“徐無病、徐無病!……”
“徐……無……病!”
這一個聲音,在如此一片空曠的墳場傳來,時斷時續,時高時低,時而含糊不清,時而又尖利刺耳,猶如一個孤魂野鬼正躺在棺木內痛苦哀嚎!聽得徐恪隻覺頭皮一陣陣發麻……
難道,真的是方樹虎的鬼魂來找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