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十四、卯時、杭州城北二十裡外、雙涼亭】
徐恪辭彆屠青青之後,率欽差車隊往北行至二十裡外,又遇郎千山與苟富貴前來送行。
徐恪遂命魏嘉誠率領人馬先行,他與舒恨天、郎千山、苟富貴四人行至附近一間涼亭中歇息片刻。
這間涼亭上懸一匾,名曰“雙涼亭”,是洪文堂任知府時命人所造,乃是方便來往行人避雨休憩所用,此時天色尚早,亭內無人,正好方便四人在此道彆。
郎千山與苟富貴儘皆麵帶愧色,他們此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領罪而來。
依照郎千山的說法,前任知府吳文龍之死,其實就是死在他之手,雖是誤殺,畢竟也是殺人之罪,徐恪若秉公執法,自當將他抓入囚車,一並押往京城。
而苟富貴,說的自然是楊文庸一家被焚之案,楊家大大小小四十餘口人皆慘死於大火之中,行凶者就是他本人,若徐恪將他也抓往京城,苟富貴沒有二話。
徐恪聞言,默然半響,卻道,往事已矣,何必多想?無病此番千裡南來,為的是查明吳文龍被殺一案,其餘案件並不在我本職之內,故而也無須我過問,至於殺死吳文龍的凶手,現任杭州知府兼署理鹽務欽差李大人,也即你們的“四姐”,早已下了定論,就是分水堂的總堂主康銘博!無病也覺李大人所言合情合理,將康銘博押往京城領罪受死,已是再合適不過,還請老伯與王大爺此後再勿多言!
郎千山聽聞徐恪如此回答,自也無話可說,隨即又道,聽十二弟跟我講,你此次急著回京,是因為家中的子貝妹妹身染重疾,性命已危,既然如此,不妨就由老伯我負你一程,你也知道,老伯沒彆的本事,就是奔行起來遠速於常人,若是我邁開四腿全力往北疾奔,至多一日一夜,就可將你背負至長安。
這也是他們此次前來送行的第二個目的。
徐恪聽得心動,然聽到“邁開四腿”之語,便問道,老伯施展“奔行之術”時,是否會顯露狼身?
郎千山點頭道,若欲施展全力疾奔,不顯露狼身不能為之。
徐恪斷然拒絕道,這樣做太危險了,絕對不可!萬一驚嚇到附近百姓,後果不堪設想。
郎千山道,那麼我子時之後負你前行,至多兩個晚上,也可將你送到長安。
徐恪想了想還是拒絕,他心中想的是萬一因之驚動天界,一如二十年前那樣,引發上天降下雷劫,豈不是害了郎千山性命?
郎千山見徐恪執意相拒,便也不再勉強,最後叮囑道,你身上那隻“七音魔笛”名曰“清髓”,是你娘親綠雨當年貼身之物,笛音響起,除了能對妖魔之物清心滌魔、恢複本性之外,若能配合煉妖壺之類的寶物同用,往往能奏以奇效。
徐恪點了點頭,心道老伯所言的“煉妖壺”,我二弟朱無能身上不正藏著一把?可是這隻“清髓”笛眼下卻不在我身上,他日有機會當試用之。
幾人正說著話,忽見一名衛卒飛奔來報,前頭出現了刺客!
刺客?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徐恪、舒恨天遂與郎千山、苟富貴草草作彆,當下飛身上馬便朝前麵的欽差隊伍疾行。
待行至車隊,早有魏嘉誠騎馬來報,說是有人竟敢對欽差車隊半路行刺!
徐恪不勝詫異,本欽差這不還好好的麼?他行刺的是哪個?
魏嘉誠道,啟稟大人,那刺客趁著車隊停下來休息,守衛鬆懈不備,竟偷偷刺了康銘博一刀。
啊?!
徐恪疾行至囚車旁,見康銘博已是口鼻中都流出暗黑色血液,右腿上則是被人紮了一刀。
再細看這刀柄,恰正是康銘博自己專用的“柳葉飛刀”。
很顯然,康銘博已中了自己的“七星斷魂散”之毒!
康銘博此時尚有一口氣在,他中毒之後,人反倒已經清醒,見徐恪來到,急呼道:
“無病,徐大人,快……快給我解藥!”
“你的解藥在哪裡?”
“在我上……上身左側,貼肉的……衣兜裡……”康銘博說話已經有氣無力,顯然性命已如螢火之光,行將熄滅。
徐恪急命人打開囚車,將康銘博扶至車外,又從他上身仔細搜出了一個白色小瓷瓶,一如當年方樹虎送他的那瓶。
“解藥怎麼用?”
康銘博已氣若遊絲,但仍用儘最後力氣說道:“藥粉外用……再取少許……以水……讓我服下……”
徐恪依言讓康銘博平躺於草地,他先是將康銘博腿上的飛刀拔出,然後撒上藥粉,又取出少許藥粉以水灌入康銘博口中……
對於徐恪而言,此時心情不可謂不矛盾。一方麵,他比任何人都想康銘博死,但另一方麵,他又不能讓康銘博死。
他記得自己剛到杭州,便收到康銘博一份“厚禮”——自府衙內院射來的一柄飛刀,而且刀身上淬有“七星斷魂散”之毒,看來,康銘博無時無刻不想著除掉自己,另外,方家二堂主夫婦也是慘死於康銘博毒刀之下,如此心狠手辣、壞事做儘之人,徐恪自然是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不過,如今的康銘博,卻是吳文龍一案的唯一凶手兼人證,若是此人半路上猝死,到了京城之後,自己該如何向天子交差?
經徐恪一番全力施救之後,康銘博的精神似乎有所好轉,他睜開眼盯著徐恪,眼神中既有怨毒又帶著感激。
“多謝徐大人救命之恩!”
徐恪冷哼了一聲,“本司此番救你,隻是不想著你早點死罷了,等到了京城,你這項上人頭還得落地,是以你大可不必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