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銘博卻也哼了一聲,喘著氣道:
“到了京城,我方銘博未必會死。”
徐恪不去理會康銘博的驕狂,轉而吩咐魏嘉誠將那名刺客帶上來。
兩名衛卒押著一個滿頭亂發、衣衫襤褸、一張臉猙獰醜陋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
徐恪一眼就認出了那名男子:
“汪大哥!”
原來,這個所謂的“刺客”竟然是汪猛!
正是在去年的八月中秋,徐恪在家中巧遇受傷的汪猛,隨後為了將汪猛的口信帶到青衣衛,他才輾轉前往京城。
若沒有汪猛,說不定此時的徐恪,依然在分水堂內做著一份打雜的活計。
徐恪做夢也想不到,今時今日,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他竟然又見到了汪猛。
隻不過,此時的汪猛,再也沒有了當年的一股英悍之氣,看上去容顏憔悴蒼老,而且,臉上自左眼之下,竟然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疤,左眼珠受刀疤牽扯還向前凸出,一般人若見了汪猛這番模樣,定會嚇得遠遠躲避。
“汪大哥,你沒死啊,這可真是太好了!”
徐恪急忙上前,親自為汪猛鬆綁。
旁邊的魏嘉誠也頗為意外,見狀忙拱手道:
“原來是北司的汪百戶呀!聽聞汪兄去年前往江南道頒示招賢皇榜,半道上竟被江湖匪類刺殺,兄弟我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呢!”
汪猛朝魏嘉誠斜瞪了一眼,卻昂首冷哼了一聲,不予理會。
旁邊人自然心領神會,你魏嘉誠既然認識他汪猛,為何先前將之五花大綁,待千戶大人上前相認,卻又故作老友之狀?
魏嘉誠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言。
徐恪正欲與汪猛說話,卻驀地聽見康銘博慘叫了一聲,再轉身看那位昔日的分水堂總堂主,卻見他身子忽然直挺挺立起,嘴裡不斷吐著黑血,而且黑血中還帶著泡沫。
康銘博立起身,好似要奮力朝汪猛撲來,然而他整個人卻不受控製地左搖右晃了起來,外人看來,還以為是一個醉漢,正跌跌撞撞往前又原地打轉不止……
徐恪還以為是康銘博身體複原之後,欲找汪猛尋仇,忙橫身而上擋在了汪猛之前,這時卻聽到康銘博嘴裡嘰裡咕嚕在說著話,但究竟在說什麼已然聽不甚清。
“快……快給我……解藥!”
“解藥不是已經給你了麼?”
“快……快給我……再給我……我的毒……已入心脈……”
徐恪仔細傾聽、用力分辨之後,才恍然知曉那康銘博原來是毒氣攻心,正慌忙來求解藥。
徐恪剛剛拿出那一個小瓷瓶,卻猛然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眼前的康銘博,右手向前朝徐恪用力伸來,雙腳卻不聽使喚地原地打轉,不知怎地,雙腳竟已交纏在一起,且越纏越緊,宛如一根麻繩……
而他的雙手竟然也開始扭曲翻轉,十根手指儘數張開,左臂向右翻轉,右臂又向左翻轉,隨著骨節連續翻轉,還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之聲,隻片刻之間,他兩隻手臂已經不似人手,看上去就像一雙鬼爪!
他渾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極度地痙攣,以至於腹部向內緊縮,前胸卻向外隆起,嘴裡除了嘔出黑血之外,更是嘔出了大量汙穢之物,那些汙穢之物發出刺鼻腥臭,讓徐恪等人隻得不斷後退散開。
康銘博的一張臉也因極度的疼痛而變得扭曲猙獰。他兩隻眼珠外凸,好似行將脫落,嘴巴已然歪斜,可就算口鼻歪斜,仍是有大量汙穢之物不斷噴湧而出……
旁邊的衛卒們不敢再看這地獄一般的光景,都不禁紛紛扭過頭去,有幾人忍耐不住,已奔至道旁大口嘔吐了起來。
就連剛剛“行凶”過的汪猛,也看得不由觸目驚心,他委實沒有想到,這“七星斷魂散”中毒之後,竟然是如此一番可怕的場景。
隻見康銘博嘴裡一邊嘔吐,一邊好似還在含含糊糊地說話。
旁人不知,徐恪卻心中清楚,康銘博想要奮力喊出的一定是那句話:
“殺了我!快殺了我!”
有時候,死亡對於某一種特定情形下的人來說,非但不是懲罰,而且還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若沒有這一年的親身經曆,徐恪也不會明白,人類自己所發明的對付同類的慘虐手段,竟比死亡還要殘酷百倍。
過了不知多久,康銘博嘴裡終於不再有東西嘔出,他的整個人也已僵立不動,看上去已沒了氣息。
衛卒壯膽上去一探鼻息,確認了康銘博已經死透之後,這才向徐恪稟道:
“千戶大人,這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