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賊子不要臉!
望著那個一身盔甲、六親不認的背影,於孔兼又對沈尚書歎道: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前輩對林賊連連軟弱姑息,怕是要讓同道頗有微詞了。”
沈尚書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你們這些名氣大於實力的菜雞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林泰來拿捏,局麵何至於此?
但沈尚書也很無奈,這些熱血菜雞黨羽都是自己挑的,自己所依靠的勢力基本盤偏偏就是這些熱血菜雞!
故而最後沈尚書還是安撫道:“會試已然事不可為,但會試不是終點,會試之後還有殿試,濫竽充數者終會原形畢露。”
這意思就是暗示,忍到殿試再動手。不如此表態,隻怕也安撫不了暴躁小弟們。
經過小小的考前插曲後,林大官人回到了號舍,捏著香囊,專心等待考試。
天色亮了後,今天的考題就發出來了。
都知道考題截取自四五經原文,到了會試後,考題就不會那麼怪異了,往往就是正常的句式。
一般不會有“王速出令反”、“君夫人陽貨欲”、“人不如鳥”之類的變態題目了。
畢竟會試乃是朝廷大典,總需要有些體麵,題目也不能太神經病。
所以懂行的人都知道,會試比鄉試簡單,沒準撞大運就能碰上做過的題目。
第一天首場共有七道題,前三道《四書》題,後四道《五經》題。
林大官人先看向《四書》三道題,輕輕皺起了眉頭。
第一道和第二道沒什麼,都是從申首輔那裡提前得知的題目,預先有所準備了。
可是第三道卻是《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這並不是提前得知的題目。
其實不算大事,但也是個小變故,讓林大官人沒有著急答題作文,先思考了一會兒。
最後林大官人斷定,這情況肯定是主考官大學士許國的小心思!
當今科舉,三場重首場,而首場重首篇。
很多時候,考官就是看看第一篇文章情況,基本就能定下了,最多再掃幾眼第二篇。
所以第一道和第二道題目不變,就足以讓主考官許國向關係戶有個交待了,關係戶完全可以通過前兩篇過關。
而第三道題目臨時變化,大概就是許國用來鑒彆關係戶的一種小手段。
如果某人的前兩篇文章的文法非常好,而第三篇文章差點意思,那此人多半就是關係戶。
如果第三篇不隻是差點意思,甚至極為拉垮,那肯定就是不學無術,但靠山非常過硬的關係戶,比如大家刻板印象裡的某林姓考生。
隻有這樣的考生,才會出現前兩篇出色,第三篇徹底稀爛的情況。
難不成主考官許國就是想通過這種方法,把他林某人的試卷鑒彆出來?
想到自己和主考官許國的關係,林大官人不由得長歎一聲。
為什麼自己的科舉道路阻礙如此之多,為什麼從提調官到考官,全都要針對自己!
算了算了,先不想那麼多了,諒那主考官許國也沒膽量往死裡得罪首輔。
如果連許國都壓不住,那要申時行這首輔還有何用?
此後林大官人就專心答題,第一篇和第二篇都是“胸有成竹”,文不加點一氣嗬成的寫完了。
但到第三篇時,林大官人真費了點心思,因為主考官許國肯定會重點察看這篇,用這篇來鑒彆考生。
他一邊揣摩著主考官許國的思路和心態,一邊結合著後世的研究經驗,花了一個時辰精心攢出了一篇。
幸虧會試題目都不難,《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這種題目的義理也很常見,多了幾百年研究經驗,總能找到些句式套進去。
“(起股)
負陰抱陽以來,通直專翕辟之原而中道立焉。
形生神發以後,全日用飲食之質而庸理著焉。
(中股)
濬哲欽明,德莫隆於古帝,而時雍必始於平章德至紛者,至中足以馭之也。
柔恭執競,德莫盛於古王,而懋昭肇修夫人紀德至奇者,至庸足以宰之也。
(後股)
德非統古今而不變者,不足以言至,中庸則賅乎
德非合遐邇而皆行者,不足以言至,中庸則貫乎
(束股)
是故偽學之執一,托夫子而已失其真;鄉願之同流,貌為庸而轉鄰於妄。”
寫完後,林大官人又自我欣賞了一遍。
到了下午臨近黃昏時,陸續開始有人交卷出場。
林大官人答題不算慢,也交了試卷。然後卻沒有把草稿隨便交出去,反而堅持要見總提調沈尚書。
“我將草稿存在大宗伯這裡,如果出現了試卷正稿與草稿不同,必定是有人掉包,大宗伯你也要負責。”
“滾!”沈尚書嗬斥說。
除了嗬斥,被綁死責任的禮部尚書也乾不了彆的。
出考場龍門時,恰好遇到了周應秋和董其昌兩個友人。
“你們兩個做題倒是挺快!”林大官人假裝驚訝說。
其實沒什麼可吃驚的,這倆人雖然在曆史上人品有問題,但文章才思在林大官人的朋友圈裡,算是頂尖的。
董其昌就不用說了,在曆史上可是“複古派後王世貞時代中興五子”之一,但在本時空估計不會有這個組合了。
周應秋在曆史上就是去年那科南直隸解元,和王鏊、唐伯虎、顧憲成一個級彆的出身。
董其昌問道:“林兄弟感覺如何?”
林大官人冷哼一聲:“從出題就能看出,連主考官也針對我!”
董其昌:“”
他真看不出來,那幾道題怎麼就針對你林泰來了。
要是從考務提調官到判卷考官都針對你,那你還來考個球啊!
周應秋對林泰來問道:“林兄要回哪裡?”
在這幫人裡,林泰來歲數最小,但周應秋到了京城後一直堅持喊林兄,說是達者為先。
林大官人答道:“我今天回西城,找首輔說說主考官的事情,請首輔警告一下主考官不要亂來!”
今天是二月九日,下場考試二月十二日,中間有兩天休息。
其實考完第一場後,就可以放鬆大半了,畢竟第一場基本就能決定錄取與否了。
林大官人帶著手下,騎著高頭大馬,從繁華熱鬨的棋盤街穿城而過。
忽然街麵上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動,有五六個人正追打一個衣衫敝舊的年輕漢子。
還有人在後麵喊道:“魏四你站住!”
見慣了大場麵的林大官人本來對這種市井小糾紛不感興趣,但是聽到“魏四”這個名字,就勒住了馬。
還想著多看幾眼時,隻見那個被追打的、叫做“魏四”的年輕漢子,宛如遊魚般靈活的穿過人群,鑽進了附近一處小胡同裡。
林大官人終於想起,萬曆十七年最大的曆史事件並不是皇帝徹底罷朝,也不是國本之爭第一個大高潮,而是完全不起眼的魏四進宮。
說起來,這個魏四和自己還是同齡人,年紀一樣都是二十二歲。
忽然林泰來很惡趣味的指著“魏四”的背影,對旁邊周應秋問道:“你看此人如何?”
周應秋不明白為什麼問自己,隨意答道:“此乃一市井無賴也,有何可說?”
林大官人忍不住“嗬嗬”笑了幾聲,在曆史上再過幾十年,伱周應秋連這個“魏四”的侄子都要跪舔,舔出了一個“豬蹄總憲”的名號。
就是周應秋心裡莫名其妙的,隻當是林大官人間歇性抽風了。
林大官人一邊想著魏四的事情,一邊邁進了申府。
“這許國不地道,他想搞事!”林大官人見到申首輔後,憤然嚷嚷說。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有什麼冤屈先喊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