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冀城已經出現的緊張氣氛不同,平襄顯得輕鬆得多,甚至還有點……興奮?或者說是狂熱。
因為在校尉府正式宣布進入戰備狀態以後,有不少的部族渠帥心思就活動開了:
這義從軍,有什麼門路進去沒有?
在草場養羊雖然不愁衣食,但終究還是個養羊的。
養羊也不是不可以,但肯定是沒有參加義從軍的利益大。
再說了,當個養羊的胡人,終究還是胡人。
底層的胡人蠢,並不代表著見多識廣,經常與漢人打交道的部族渠帥們蠢。
想要從漢人手裡拿到好處,或者說保證自己能一直這般衣食無憂地活下去。
第一種方法就是學前漢的匈奴人,或者後漢的鮮卑人,逼漢人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數百年來,打這個主意的胡人數不勝數。
當然,死得也慘不忍睹,屍骨鋪了一層又一層。
比如說涼州之亂,雖然把後漢朝廷折騰得苦不堪言,但涼州胡人付出的代價是無數個部族的消失。
即便是現在勢力最強大的鮮卑人,也要在表麵上臣服漢人,最多不過是在北境侵擾一番。
雖然大漢帝國這個龐然大物已經倒下,但它的餘暉仍然照耀在這片土地上,它的餘威,依舊有著強大的威懾力。
更彆說在隴右這塊土地上,彆看現在大夥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得多。
但護羌校尉府剛成立時,隴右有不少部族被滅族那也是事實。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外如是。
沒有一開始就投靠護羌校尉府,同時又僥幸存活下來的部族,在最開始的時候心裡是有所抗拒的,但架不住身體那麼老實地靠過去。
反抗不了,那就順從,這是生存的本能選擇。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可以有得選,上策自然是像當年的匈奴呼韓邪單於那樣。
在保有自己勢力的同時,向漢人表示臣服。
既能得到漢人的支持,同時還能年年從漢人手裡拿到好處。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選擇是錯的。
因為這兩年來,存了這種心思的部族都被放到了平襄北邊的最外圍。
好處當然有,但要拿牛羊馬匹羊毛皮草等東西來換。
勉強餓不死,凍不死,比起以前是好過了不少。
但要想衣食無憂,壯大部族,那就是做夢。
現在已經有個彆部族開始後悔,腆著臉過來找門路了。
這條路不通,所以下策就是學呼韓邪單於的子孫日逐王比,手裡象征性地保有勢力,但實際就是在給漢人當看門狗。
目前隴右大部分部族就是這種狀態。
但如果能當人,誰願意去當狗?
上策求而不得,下策又有些不願意,幸好還有一個中策。
中策在曆史上也早就有人做出了榜樣:金日磾。
金日磾乃是融入漢人最成功的典範,他不但被漢人所推崇,而且自己的家族還流傳至今。
以隴右目前狀況麵言,這條路就是最好的出路。
可惜的是漢人戶籍偏偏是這世上最難得到的東西。
當然,渠帥們心中的戶籍,自然也不是官府發的普通民間戶籍。
他們所需要的,是可以通往上層精英階層的通行證,是那種可以得到統治階層內心認可的“地位戶籍”。
如何取得這種戶籍?
第一種方法就是獻祭出自己一切,包括族人,全方位跪舔,先取得通行證再說。
至於後頭如何融入,那就是後麵要考慮的事情。
不過這種方法的風險太大。
雖然現在護羌校尉府的名聲不錯,但誰敢說護羌校尉府能保自己一輩子?
現在能拿錢財開道,但誰的錢財是無限的?能開道一輩子?
錢財送出去太多了,反而會引得更多的人衝上來咬一口。
萬一遇到貪婪的那種,一通巧取豪奪下來,自己隻怕身家難保。
以前涼州那些漢人世家豪族,乾這種缺德事最是拿手了。
那麼怎麼做才是取得通行證的正確方式呢?
被漢家天子封為歸義侯的匈奴兒劉渾,早就指明了道路。
當然,再次一點的,像狗管事端木哲那樣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少的渠帥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反正都是賣人頭,我憑啥不挑性比價最高的賣?
當然,胡人不懂什麼叫性比價,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套馬的漢子生性耿直,比不過那些玩心眼的,但有一項祖傳的好手藝:打劫殺人。
殺曹賊也是殺人對不對?
所以參加義從軍,賣自家部族勇士的人頭,拿到足夠功勞後洗白上岸,是目前性比價最高的出路。
平襄城的狂熱,相當一部分原因,正是由這些準備賣自家部族勇士人頭的渠帥引起的。
而馮君侯的歸來,讓這份狂熱更加高漲起來。
看著高高的台基上的巍巍大門被打開,護衛們擁簇著那個披著紅色披負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大門裡,不少在暗處觀察的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不但是外頭的人,就是護羌校尉府裡的人,看到校尉府的真正主人歸來,心裡都不禁安定下來。
穿過第一道內門,來到校尉府的日常辦公建築群落。
這裡最重要的兩大部門,兩排廂房相對而立。
一邊是處理政事的秘書處,一邊是製定作訓與作戰計劃的參謀部。
早就得到信息的公孫徵站在回廊的路口,對著步伐匆匆的馮永拱手行禮:“見過君侯。”
馮永略一點頭,指了指一直小跑跟在身後的許勳介紹道:
“這是許元德,現在是校尉府參謀部的副參謀長,以後軍中後勤之事,就交予他負責。”
然後再轉過來對著許勳說道,“參謀部的主事公孫參謀長,想來你應該認識。”
許勳連忙說道,“認識認識,以前小弟送糧過來,都要跟公孫參謀長打交道,沒想到現在竟是成了同僚。”
公孫徵也跟著客氣了一番。
“好了,元德,你跟著公孫參謀長前去熟悉一番,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
馮永交代完畢,沒打算過多停留。
“不敢勞煩兄長,兄長請。”
馮永擺擺手,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
雖然馮永看起來隻是順道把許勳帶過來,但公孫徵卻是絲毫不敢有怠慢。
這兩年多來許勳親自跟著東風快遞往來隴右與蜀地之間,送的都是護羌校尉府最重要的物資,由此可見此人深得馮君侯所重。
再加上許勳又是興漢會的人。
在公孫徵看來,這是君侯往校尉府的要害部門放自己人。
因為這後勤諸事,關乎軍中糧草緇重,還有戰後軍功統計等緊要之事。
前麵管這些事情的,乃是君侯的學生。
後來那幾個學生被調往南鄉,現在戰事一起,君侯再讓興漢會的人過來接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參謀部這邊熱情接待新來的同僚,對麵秘書處的大秘書所在辦公室,卻是房門緊閉。
待馮永離去後,原本悄悄打開一條縫的窗戶終於被推開了。
準備進屋的許勳聽到動靜,下意識地回頭,正看到張星憶正探出腦袋。
“看什麼看?”張大秘書大聲斥道:“機要重地,吵這麼大聲做什麼?”
參謀部大佬連連對著張大秘書拱手,“對不住張秘書,一時沒注意。”
然後急忙拉著許勳進屋。
待關上門後,公孫徵這才語重心長地對著許勳說道:三號中文網
“許郎君啊,對麵乃是校尉府掌機要的秘書處,除卻這軍中之事,其餘諸事皆歸其管轄。這張秘書……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