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將軍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已經有人追去了,這個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
你好歹是領關中八軍之一,能不能有點出息?
然後關將軍眉頭微微一皺:“還有,你怎麼把外鎧給脫了?”
趙三千被關阿姊從小打到大,彆看關阿姊的眉頭僅僅是這麼微微一皺,但卻讓草原跑馬漢子眼中的鬼將心頭莫名地一突。
“這,阿姊,這不是已經結束了嗎?這外鎧太重,我嫌麻煩,所以就脫了,不過阿姊放心,我裡麵的細甲還沒有脫,不妨事……”
趙廣還道關阿姊是在關心自己,生怕自己在衝陣之後在這等大冷天隨意卸甲,會得“卸甲風”,連忙解釋自己內甲還沒有卸。
沒想到關將軍卻是道:
“我讓你卸外鎧了嗎?誰跟你說已經結束了?”
說著,略略抬了一下下巴,示意遠處鬨哄哄的胡人:
“看見了嗎?這些人尚有餘力,為什麼卻輕易下馬歸降?你道他們是當真心降服?他們是知道虎騎軍不可力勝之,又有利益可得,所以才會歸降。”
“這些人沒有收攏完畢,虎騎軍就不可有一絲懈怠。若不然,彼見汝等軍容不整,未免心生輕慢,到時我們這點人,怎麼看得住數十萬人?”
“一旦有變,就算是吾等能全身而退,但此次深入大漠,損耗了無數糧草牲畜,卻無功而返,有何臉麵去見你兄長?”
“且若是此次塞外無功,又徹底惡了這些鮮卑胡兒,日後他們時時襲擾邊塞,讓朝廷不能專心討賊,天子又當如何降罪?”
一番話下來,說得趙廣羞愧地低下了頭,唯唯喏喏不敢多言。
看著這個家夥還站在這裡惹自己心煩,關大將軍不由地斥喝:
“還不快去把外鎧重新披上?”
趙廣不敢怠慢,連忙領命而下。
此戰漢軍可謂是出奇製勝,所獲極多,當下人人欣喜不已。
有人喜自然就是有人悲。
茫茫的草原上,黑衣執事正在狼奴的護衛下,狼狽不已地向東逃竄。
拓跋力微死於鐵蹄下,他就知道此戰已是無力回天。
之所以竭力想要把剩下的殘部都聚集到最後一條壕溝邊上,一是想要看看還有多少人會聽從自己的號令。
二是他需要設法帶著這些殘部逃離,以作為日後再起的資本。
如果說拓跋沙漠汗的誘降,還讓他心存一絲僥幸。
那麼拓跋祿官的出現,烏丸王庫賢的突然反叛,則是徹底斷絕了他的希望。
內訌初起,正是混亂之時,他就當機立斷,讓狼奴殺出一條血路,這也意味,韓氏不得不拋棄了拓跋鮮卑。
饒是狼奴悍不畏死,但在護衛自己趁亂出逃的時候,仍是犧牲了大半。
看著最後對自己不離不棄,最後僅存的十餘個狼奴,黑衣執事心中悲憤交加:
“馮永!汝何其惡毒!我與你誓不兩立!”
偌大的拓跋鮮卑,韓氏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部落,草原第一大勢力,一朝之間,煙消雲散。
不僅殺人,而且誅心。
若非黑衣執事心性堅韌,換成普通人,恐怕在庫賢反叛的那一刻,早就被逼瘋了。
冰天雪地就敢派大軍悄無聲息地深入大漠。
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誘降了沒鹿回部。
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庫賢陣前兵敗亦暗中歸降。
甚至就連大可寒的親生兒子,都會無緣無故地背叛……
大可寒親臨陣前,莫名陣亡。
這支漢軍就跟來自地下的惡鬼一樣,隻要與之接觸,不是迷失了心誌,就是被它們勾走了魂魄。
小文和,馮鬼王,當真是人如其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根本不給人留一絲後路。
想到這裡,黑衣執事忽然覺得後背發寒:
馮瘟神……不會真的能召來鬼神吧?
要不然,怎麼解釋這支讓人完全看不懂的漢軍?
正當他又恨又怕,悲憤交加的時候,在前麵領頭的狼奴忽然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同時放緩了速度。
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黑衣執事,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抬頭向前看去。
“哈哈哈!賢弟,怎麼現在才來,我都等了好一陣了!”
爽朗無比的笑聲響起。
然後馬蹄踏踏,有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向著這邊打招呼。
他的身後,有一騎士,執著長槊而立。
正是徒弟一隻耳劉渾。
看到來人,黑衣執事瞳孔猛地收縮,失聲道:
“韓龍!”
韓龍語氣輕鬆地回答道:“是我啊,想不到我們又見麵了。”
黑衣執事神情緊張地向四處張望,但見白雪皚皚,擋在自己前麵的,唯有師徒二人而已,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韓龍,你怎麼知道我會經過這裡?”
“我猜的。賢弟這是打算去遼西,尋那步搖部吧?”
步搖部,乃是近年來遷到遼西的一支鮮卑部落。
檀石槐統一鮮卑後,把鮮卑分成中東西三部。
其人死後,三部分裂,互相征伐。
不但三部互相征伐,三部內部也不斷分裂,各自爭戰不休。
再後來吧,大漢勞力公司的業務發展到草原上。
最先倒黴的是西部鮮卑,特彆是關中一戰,馮某人領大軍從涼州出發,逆行霍嫖姚的河西之戰的道路,幾乎把整個西部鮮卑一掃而空。
接著又是中部鮮卑,軻比能,步度根,泄歸泥等人,在漢軍的直接或間接打擊下,死的死,降的降。
現在又是竇賓率整個部族歸降,拓跋力微身亡陣上,拓跋鮮卑結局已定。
唯有東部鮮卑因為遠離某位瘟神,尚還暫且安全。
中東西三部鮮卑,中部最強,東部最弱。
沒想到最弱的反而是存在時間最長的。
現存的東部鮮卑,最強者莫過於步搖部,卻也比沒鹿回部要弱上一些。
聽到韓龍一口道破了自己意圖,黑衣執事麵容頓時陰沉無比:
“韓龍,莫不成你以為,憑你們二人,就能攔得下我?”
對麵的師徒二人身手再厲害,也不可能打得過自己身邊這十餘個狼奴。
隻聽得對麵的韓龍微微歎息:
“韓仇,我們兩族本是同出一脈,卻生死相爭了數百年,不若今日就在你我二人手上做個了斷如何?”
黑衣執事聞言,猛得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韓龍,你覺得是你傻還是我傻?我現在人比你多,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跟你單獨了斷?”
說著,他揮一揮手,所有的狼奴皆是發出低吼,齊齊向前壓去。
拓跋鮮卑的覆沒,本是讓黑衣執事悲憤得幾欲發狂。
沒想到最後,韓龍居然前來給自己湊了趣,給自己送了一個笑話。
看著狼奴不斷地迫近,韓龍點了點頭,指著黑衣執事:
“好,這可是你說的。”
說完,手臂按下。
隻聽得“蓬蓬蓬”的破空聲響起。
一時間,雪地裡猛地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把這十來個狼奴全部籠罩其中。
僅僅是一眨眼功夫,每個狼奴身上至少中了五六支箭矢,無一幸免。
最頑強的一個狼奴,也不過怒吼著踉蹌向前兩步,最後倒地不起。
低吼聲過後,場麵變得寂靜無比。
然後百來個披白色鬥蓬,手執重弩的弓弩手從雪地裡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良久,良久,隻有遠處呼嘯的風聲傳來。
直到黑衣執事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叫聲打破了這份死寂:
“不~~~”
他的眼睛,一下子再次變得赤紅起來:
“韓龍!韓龍,我要入你……”
手裡最後一點資本被當麵摧毀,黑衣執事徹底陷入了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