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壕溝東麵的鮮卑人,發生了內訌。
他們有人想要歸降,有人想要逃走,還有人想要反擊。
但想要反擊的人終究是少數,敢反擊的人更是少數中的少數。
胡人隻是蠢,但並不是傻子。
在草原上與鐵甲怪獸正麵對抗,任何人都會生起一種無力感。
至於說要逃走,在這種積雪未化的時候,草原雖大,但又能逃到哪去?
逃離了這裡,又如何熬過未來的這一個月?
再加上拓跋沙漠汗的勸誘,拓跋祿官以及烏丸王庫賢的帶頭,最後還是歸降派占了上風。
數十個部落首領下馬前來叩首,就算是一向生人勿近的鎮東將軍,也少見地親自出麵,安撫了一眾首領。
得到了大漢將軍的當眾親口承諾,原來還有些惴惴不安的眾首領,這才放下心來。
眾人感激涕零之餘,又是一陣山呼“大漢天子仁厚,將軍大人厚恩”。
饒是鎮東將軍向來以清冷示人,但看到這麼多人喊自己大人,嘴角亦是忍不住地勾了勾,怎麼壓也壓不住。
無他,因為這可能是至少未來十年,大漢所能獲得的最大一批勞力。
無論是主動歸附還是被迫來降,和被捕獲的勞力在本質上都沒有太大區彆,表麵待遇的不同,並不能改變他們都是屬於可消耗性且是一次性消耗勞力。
――馮奴隸主語錄。
他們當中九成九九的人,都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都會以不同方式給大漢添磚加瓦,隻要乾不死,就要往死裡乾。
像端木哲那樣的人物,隻是少數的例外。
而他們的後代,受到一定的教育之後,具備了一定識文斷字的能力,才能稱得上是勞動力,而不是勞力。
當然,就算是成了勞動力,也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當牛馬。
隨著生產力的提高,他們的待遇可能會有所提高,生活水平可能會有改變,但階層還是那個階層。
上升渠道再多,那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世家子弟在虎視眈眈,寒庶子弟在拚命爭奪,胡人……先死一邊去!
哦,不能死,應該是說,好好給朝廷放牛羊剪羊毛才是正經出路。
做自己擅長的事情,才能活得輕鬆一些,不是嗎?
作為當今世上最大勞力販賣頭子的夫人,關爸爸身邊經常帶著馮家不傳之秘小本本,自然也略略能猜想出一些未來的趨勢。
但這並不妨礙她高興。
反正又不是她的兒子做牛馬。
相反,隻有大漢的牛馬越多,她的兒子才越能享受到更大的好處。
作為大漢權貴,且作為新興貴族的代表,關爸爸天然就具有權貴資本的屬性。
至於她的子孫將來有可能會被吊死在路邊,關爸爸暫時還沒有這麼高的覺悟。
而且估計她也沒有機會看到那一天。
她隻知道,現在大漢對勞力的渴望是無窮的。
放在以前,除卻京城這種集天下之力供養的特殊存在,每一個縣,一個郡,乃至一個州,所能容納的人口都是有上限的。
這個上限,由土地產出所決定。
農業是第一產業,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就算是手握屠龍秘術的馮某人,想要攀科技,第一步也得老老實實拿出各種新式耕種工具及技術,提高糧食生產,設法提高熱量攝入,這才能進行下一步。
而不是像那些隨身攜帶白胡子老爺爺的主角,“叮”地一聲,就能進行虛空轉化。
至於擔心這些新東西會不會被敵國複製……
你要相信皇權不下鄉時代的傳播速度。
這是一個馬鐵蹄從河西走廊開始傳播,到中原地區全麵流行,都需要百餘年時間的時代。
而且堂堂中原北方,乃是農耕發源地,會盜竊西陲小國的耕種技術,簡直就是笑話!
更彆說作為一個受過完整軍政教育的現代人,連拿出點種地的東西都要畏首畏尾,那還攀什麼科技?
直接嬌妻美妾熱炕頭,多子多孫小老財不是更好?
二十多年第一產業的高速發展,給大漢提供了足夠的富餘糧食――至少是對目前的人口來說。
再加上某人暗戳戳推波助瀾,促進了大漢在很多地方,已經初步具備了工場社會組織結構。
就算是再低級,效率再低的工場社會,對人口的容納,那也是遠遠超過了小農社會。
對人口的需求,同樣是遠超小農社會結構。
南中的各類種植園,北方的各類工坊,草原的各家草場,還有各地的礦山礦場等等,每一天都會有勞力被埋到地下。
有死的,也有活的。
有一黑一,真要說最好用的勞力,其實還是農耕社會出身的漢民。
就拿最具有代表性的紡織工坊來說,一個漢家女子進入工坊打工,隻要稍加培訓,熟悉了機器設備,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就能單獨上手。
男耕女織嘛,這是非常正常的現象。
所以無論是逆賊戰俘還是犯罪世家出身的勞力,都是最受歡迎的。
奈何朝廷在這方麵一向控製得很嚴。
要是換成南中來的夷女或者涼州羌女,那基本就得要三個月的實習時間。
這還是南中接受了諸葛阿公的教導,遷到平地上學習耕種以後的結果。
至於涼州羌胡,他們本來就是半耕半牧。
但如果再換成來自大草原上的純粹胡女,沒個大半年的學習根本不可能讓她們單獨上手。
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勞力一直沒有太過漲價的原因。
勞力成色不一樣,市場定價自然也不一樣。
當然,馮奴隸主心善,不忍心賺小夥伴的錢,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但就算如此,新興權貴與新型世家,依舊是對草原上的勞力無比饑渴。
原因無它。
因為漢家子民受大漢法律保護,請他們出來打工是要出工錢的。
熟練女工更是高價。
一個具有高級技能的熟練女工一年收入,足以抵得過一家五口在地裡刨食。
就算是一個普通女工,勞動所得也比她家漢子在家裡種地要強。
蠻女的工錢雖然少一些,但誰叫人家認了丞相當阿公?
丞相可是在南中立了碑,鬼王當時還作了證,相當於擔保人,還收了兩個蠻女在自家後院。
自然不能壓榨太過。
至於涼州羌胡類,雖然抱的大腿檔次低了些,比如敦煌張氏及劉漢子之流。
但人家在後漢百餘年的光陰裡,好歹是打出了統戰價值。
而且漢羌同出一苗,又是季漢北出祁山後在北方實施漢夷如一國策的第一個對象,肯定是要謹慎一些。
唯有北方草原的胡人,是大漢天然的敵人。
可以讓那些新貴毫無心理壓力毫無道德底線又不用擔心道德夫子的非議,甚至還能借機撈上一筆戰功。
乾它!
乾死它!
搶羊毛,搶人口,搶牧場!
搶來的勞力可能需要培養一年,但等待一個勞動力長大成人至少需要十五年。
草原的勞力成色可能沒有那麼好,但一年和十五年,哪個更劃算,新貴們還是能算得清這道簡單算術題的。
正是因為知道大漢對勞力的需求有多麼渴望,這麼一大批勞力又會給大漢創造出多大的價值。
所以關將軍才會壓不住自己的嘴角。
用異族的血肉重築大漢,源於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鬼王用南中蠻夷血肉澆灌漢中。
這是一條前人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這是自己阿郎首創的道路。
關大將軍,她驕傲。
“將軍,胡酋好像逃了。”
本以為可以再衝殺一波,沒想到最後竟然就這麼草草結束的趙三千,無所事事地閒逛了一圈,然後又跑回來提醒關將軍。
趙廣嘴裡的胡酋當然不是指拓跋力微。
畢竟拓跋力微已經被馬蹄踏成了肉泥,拚都拚不出一個完整的屍身。
他說的是拓跋力微死後,臨時擔任了代替大可寒發布號令的黑衣執事。
“將軍,那人看起來不簡單,讓我帶人去追吧?”
趙廣擦掌磨拳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