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卸妝!
京城裡很久沒有過這樣熱鬨的場麵了,雖然不是人山人海,可街頭巷尾,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著同一件事。
“到底是要審犯人,還是怎麼著?”
“怎麼我聽說是要審鎮北大將軍?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哎喲喂,我說這剝皮祖宗,真是嫌咱京城不夠熱鬨呢。”
“眼見著年關了,熱鬨點好,哈哈哈……”
……
有人歡喜,有人憂。
步觀瀾還真沒把這件事給放在心上過,她起來的時候,隻瞧見外麵隱約的天光從窗縫兒裡透了進來,照在前麵樸素的茶幾上。
昨晚的茶盅還放在上頭,映照著外麵的一線光。
步觀瀾看了看,摸著下巴想了想天好黑啊,時辰好早啊。
她這醒得,是不是早了那麼一點?
擁著厚厚的棉被,大將軍想著,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心想自己行軍打仗都沒起來這麼早過,沒道理回了京城還要起這麼早。
嗯,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自我安慰之後,步觀瀾腦袋一仰,就要心安理得地躺回去繼續睡。
沒料想,在她的後腦勺,剛剛接觸到柔軟的枕頭時,外麵爆出一陣驚天的喊聲“大將軍!彆睡了!!!”
這聲音,簡直嚇得步觀瀾一個激靈,才飛到腦子裡的瞌睡蟲都給嚇飛了。
在這安靜的夜裡,這一陣的喊聲,如此驚人,以至於步觀瀾仿佛聽見自己屋頂簷上的雪都撲簌撲簌落下來的聲音。
“砰砰砰!”
這是拿拳頭砸門的聲音。
門縫裡透出來的那一道光影,隨著這砸門的聲音,變大,變小,變大,變小。
步觀瀾終於僵直著身子坐了起來。
被窩裡仿佛伸出來一隻手,要把她往後頭拽。
起床難啊!
兩隻眼睛底下有明顯的一圈烏青,步觀瀾的眼睛也瞪大了,看向門外。
這聲音,她還是記得的。
大早上敢叫自己起來的,除了侯青,真的沒彆人了。
她抱著被子,暫時沒動。
敲門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砰砰砰!砰砰!”
“大將軍,彆睡了,您該去大理寺點卯了。咱還要去城北呢,再不去就遲了。您趕緊起來吧……”
“……”
步觀瀾盯著門縫,思考著回頭用鐵水把門縫給澆上的可能性。
侯青也是一大早就已經起來準備著了。
冬日裡,天亮得晚,卯時的時候,還隻有微微的亮光,一走出門,那也是伸手不見五指。
侯青起得來,他自己誇自己,那叫“忠肝義膽”,若不是為了大將軍,他也喜歡鑽被窩。
隻不過,步觀瀾能起來,那就是見鬼了。
是時候,讓府裡人見識見識自己的手段了。
侯青站在門口,聽著裡麵的動靜,依舊沒聲兒。
“砰砰砰!”
更大的力道敲門,簡直像是要把這兩扇門給卸下來一樣。
侯青扯開嗓子喊了出來“大將軍,猴子我聽說了,原來那大理寺是準備給您做上一鍋好東西,就等著您過去之後,東西才好下鍋呢。”
嗯?
身子慢慢往下倒的步觀瀾,聽見這一句之後,忽然頓住了。
她“咻”地一聲,坐起來“真的?”
“咕嘟。”
莫名地,侯青聽見裡頭那一句看似淡定無比、實則含著巨大期待的聲音,吞了吞口水。
心裡給自己打氣老猴我真的沒說謊,就是真的!
他一下底氣足了,斬釘截鐵道“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半個時辰之後,步觀瀾牽著自己那一匹瘦骨嶙峋的小黃馬,站在將軍府的大門口。
小黃馬頭上的鬃毛,都是毛糙糙,沒有半點光澤,像是乾草一樣。
一隻手就搭在它的頭上,胡亂地摸了摸。
步觀瀾輕聲哄著“馬兒乖,馬兒乖,我們就去城北,不遠不遠的。去了給你好吃的,啊……”
馬兒扭了扭頭,似乎不想被她摸。
一雙大眼睛,朝著旁邊側了側。
在一人一馬的左邊,也有一人一馬。
精瘦,看著異常有勁兒的侯青,還有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神氣十足,烏蹄踏雪,端的是一匹好馬。
侯青看著步觀瀾撫摸著的那一匹瘦馬,有種一頭撞死在牆上的衝動。
“大將軍,要不咱們換馬騎吧?小黃雖然是一匹好馬,可實在是……”
“猴子,你說什麼呢?這是看不起我家小黃嗎?”
步觀瀾秀挺的眉毛一揚,凶氣十足地瞪著侯青。
同時,她摸著的那匹可憐兮兮的瘦馬,也猛地抬起碼頭來,朝著旁邊的那一匹棗紅馬齜牙。
馬兒瘦得就像是在馬骨外麵披了一層皮一樣,朝著高頭大馬齜牙的動作,怎麼看怎麼滑稽。
然而,侯青麵色大變。
他一伸手就要拽住韁繩,卻還是沒能來得及。
高頭大馬竟然被小馬兒這一齜牙,嚇得兩隻前蹄抬起,馬頭狠狠地一轉,竟然驚了,似乎再也不想在小馬兒的身邊多待,甩開四隻蹄子就跑了起來。
侯青還拽著韁繩呢,馬兒一陣風一樣地跑了,他還被吊在韁繩上,扔不掉,也不敢扔掉。
馬兒一麵跑,侯青一麵被馬拽著,手掌死死地扣住韁繩。
一咬牙,他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奮儘全力,一個翻身,終於重新上馬。
京城的早上,天兒還沒亮。
馬兒瘋了一樣從街角賣豆汁兒的老頭兒身邊穿過去,嚇得那滾燙的豆汁兒都灑了一地。
“這大早上的,乾嘛呢,嘛呢!”
老頭兒氣得手抖,對著狂奔而去的駿馬大罵起來。
侯青也大罵“將軍,你太壞了!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