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陰山酆都峰,通體被冰雪包裹,內裡卻凹陷如深穀,繁花生樹、落英繽紛。
源自雪峰的清泉流淌入穀,漸漸聲勢浩大,彙成一條銀練般的瀑布,撞入穀底一眼深潭。
以浪花四濺的銀瀑和冰寒刺骨的深潭為背景,一座以整塊玉石開鑿雕琢而成的小小宮觀仿佛已矗立千萬年。
青白二色交纏、再無任何紋飾華彩的宮觀上懸掛一匾大玄天。
晁鬼穀靜立在玉觀前,一身褐色粗麻道袍,無冠而披發,臥蠶眉,頷下三縷長髯,形貌高古,逸逸出塵。
陰山玄宗之主雙目微合,似睜非睜,神思飄忽不定,周身散發著難以揣度的道韻。
除他之外,這座山穀竟再無旁人。
轟隆!原本晴朗蔚藍、不知其高遠幾許的天空上突然烏雲密布、雷霆大作。
晁鬼穀溫和笑道“神主駕臨酆都峰,可是為了陰山龍脈氣運?”
雲中濁浪翻滾,豁然露出一隻巨大的眼球,重瞳深目,透著幾分憤怒之意。
“陰山主,為何縱容狄人竊取地脈,使貪狼為患?”
震耳欲聾的咆哮響徹酆都峰,壓過了飛瀑轟鳴。
這咆哮如千人百聲、繁複無比,全然不似人的喉嚨可以發出。
穀中以花果為食的猿猴慘叫著從樹上墜下,其中大半落地後便沒了聲息。
群鳥驚飛,也如猿猴一般墜地,猶如雨下。
晁鬼穀神色不變,拱手道“神主息怒,貪狼乃我座下首徒,算不得龍氣外流,他又上應天星,理當掀起混世殺劫。”
不理會頭頂越發翻滾湧動的烏雲,他接著道“龍脈有靈,自會擇主。當今周人退避,陰山儘為狄土,大周能保下三成氣運已是天幸。天道往還,歸根到底還得看人道興衰。”
“當真可笑,北地興衰竟要著落在一匹馬妖的身上,你們這些人真是越發肆無忌憚了。”
空中那隻巨眼怒意稍斂,不知何處傳來的咆哮聲也不再咄咄逼人“要爭氣運可以,但彆忘了,本座才是五十四州都土地,百萬裡中總城隍!陰山主,大玄天若是再有出格之舉,真當我不敢毀你道統麼?”
晁鬼穀忙微微欠身,低眉道“不敢。棋子既已布下,陰山自當離席作壁上觀。至於那匹陰差陽錯走了大運的馬妖,大道玄妙,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
天上那位所謂的“神主”聞言陷入了沉默,雷聲消弭,天地俱寂。
等待良久,晁鬼穀直起身來,睜眼抬頭一望,天空已經碧藍如洗。
他歎了口氣,環顧四周,大袖一拂自平地掀起一陣狂風,將滿地的鳥獸屍體儘數卷上了高天,徑直吹到山外去了,而原有的花草樹木,卻全都詭異地紋絲不動。
打掃乾淨庭院,被“神主”稱作“陰山主”的中年道人再次仰頭望天,盯著飄渺浩蕩的青冥出神片刻,突然冷笑一聲,轉身快步走進玉觀中去了。
經此一劫,這酆都峰大玄天雖少了幾分生氣,卻仍不失為遺世獨立的仙居神鄉,之前發生的一切,當真如同一場幻夢。
而此時此刻,那匹被兩位仙佛一般的人物提及、一口氣吞下三成陰山龍脈氣運的白馬,正在崇山峻嶺間跋涉。
暮色沉沉,大片陰影灑進某處靜謐的山穀,遠比山頂更早迎接夜晚的來臨。
黑鴉們逃了大半日,到天色將晚的時候,終於確定已經徹底擺脫了三千生狄精騎的追殺。
這可真是神奇!
畢竟若是比騎術,初創的第四旗顯然還不是生狄精騎的對手,那可都是能在馬背上翻跟頭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