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請大夫吧4000字)
屋簷的飛角以同一角度排列翹起,有一種秩序井然、端嚴肅穆的美。
陳宅是非常典型的“四水歸堂”徽州建築,房間開間為奇數,每間麵闊三四米,雨便如珠簾般不間斷地從簷角直溜溜砸下,如一場時間與時間瀑布般的邂逅。
顯金坐在遊廊的橫欄上,仰頭看浠瀝瀝嘩啦啦的雨。
張媽小碎步跑來,一張大絨毯蓋到顯金腦袋上,一邊幫顯金揉乾濕發,一邊小聲問,“這是怎麼了?門房說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跟咱們有關係沒?”
顯金挺喜歡“咱們”這個詞的。
有種殺人放火都不孤單的鬆弛感。
顯金搖頭,“沒關係。”
張媽繼續賊眉鼠眼,輕聲打探,“那是因為五爺?”
顯金抿抿唇,“也不全是。”
沉默片刻,顯金仰頭看不曾勢弱的雨幕,繼而低聲道,“我們老家有句話叫,找不到癩子擦癢處。意思是,得了癩瘡的人找不到地方撓癢癢,通常用來形容在彆處受了委屈或有怨氣,但找不到地方發泄的人。”
德.德昌升號?
張媽一走,遊廊恢複靜謐,整個宅子上下沒人敢在此時放肆。
陳老五後槽牙一咬。
不過兩刻,他這膝蓋便又痛又澀。
顯金不屈不撓地追上去,哭腔更加明顯,大聲道,“您不知道,那海四當真過分!橫梁都被砸下來了!虧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身上帶著餘款的銀票過去.還想著若是做的好,我就再打賞他點銀子.”
陳老五一股血衝上腦頂門,方才淤積在腦中的積血在狹窄又粘稠的空間橫衝直闖,陳老五滿臉漲紅、雙目赤紅,撕心裂肺道,“是你!是你們詐的我!不是寶禪多寺的山匪!”
張媽趕緊點頭,又道,“吃飯沒?我去給你下碗素三鮮麵條子吧?墊墊肚子?”
陳老五那股乾嘔的欲望越發上頭,不耐煩地將顯金的手打開,餘光卻瞥見了銀票上清晰碩大的字樣。
要想死,出去死啊!
瞿氏臉色鐵青,眸光如寒雪冰涼,一巴掌拍在桌上,“橫梁!你說老大院子的橫梁是請高僧開過光的!”
陳老五忍住昏昏沉沉的腦袋,一張口,便是兩行血淚,“我糊塗!嫂子,是我糊塗!這些年陳家發跡,日子越過越好,便總有些小商小賈湊到跟前來奉承,我我一開始隻是和他們吃吃喝,後來他們就賽銀子塞票子,我收了一些,也狠狠地拒了不少!”
“.嫂子,亂刀不砍冤枉魂,是殺是剮,您總要我死個明白吧?”陳老五愁眉苦臉地苦笑,“您這一來,就是雷霆之怒,我做您弟弟這麼多年,都摸不準您這雷打哪朵雲霹下來的啊。”
陳老五血衝上腦,已然失去理智。
瞿老夫人冷峻地看著陳老五,終於開口,“二郎他爹的院子、今天的績溪作坊你從中吃的銀子,你自己心裡可有數?”
顯金搖搖頭,“不餓,你帶著鎖兒和鄭二哥先吃,我再等等。”
陳老五目眥欲裂,一把拽住顯金的手腕,“這是什麼!”
他狠狠掐手心,強迫自己清醒。
再作假的橫梁,也不可能上梁第一天就被雷震下來。
“我錯了,嫂子我錯了!”
是的,業績在追她。
“五老爺,你這是乾甚!”瞿二嬸氣急敗壞吼道。
陳家做紙的,自己糊窗戶的紙,當然用得賊好。
陳老五心下咯噔,雖然他不知道瞿氏是怎麼發現的,但當機立斷便對著桌子上哥哥的牌位“咚咚咚”三個響頭,再抬頭時額頭上可見隱約的血跡。
陳老五在心裡鬆了口氣,腦子嗡嗡發疼,但仍強撐著哭道,“海四是說的請高僧開過光啊!他運過來,弟弟我也沒法子求證這事啊!”
這種混亂賬,誰認誰傻子!
“沒有了!若有其他,叫我天打五雷轟!”
“讓董管事這幾天給陸八蛋放個假,把他支出陳宅。”
症結找到了。
divcass=”ntentadv”看病,不怕吃藥,怕隻怕找不到病症在哪裡。
顯金悶哼一聲,頭向後一仰,手中的銀票抖落了一地。
這個人,隻能是彆人。
德昌升號!
“當真沒有再吃過銀子?做過不利於陳家的事了?”瞿老夫人聲音消沉,“吃銀子罪不至死,你放心,看在你弟弟的份上,我保你一條命,不鬨上宗族祠堂。”
倒是有可能。
直至天全然黑透,小廳的門方“嘎吱”一聲被打開。
瞿老夫人言語戾氣很重,話裡話外皆是要開祠堂斬姓的意思!
陳老五忙膝行至瞿老夫人腳邊,“哐哐哐”三個響頭磕下去,帶著哭腔,“要下黃泉,也得當明白鬼!嫂子,你總得給我個明白死路啊!”
瞿老夫人輕輕閉眼,兩行淚從溝壑縱橫的麵頰緩緩落下,“可還吃過銀子?”
顯金從袖兜子裡掏出一遝嶄新的銀票,如論證自己所言一般,遞到陳老五跟前,“喏!您看!我是真準備好了的!”
陳老五渾身如抖篩子。
瞿老夫人死死捏住椅背,揚起頭長長舒出口氣,“你弟弟是貼加官死的跟我一起出來的,如今隻剩下你一個了。”
顯金迎上去,伸手扶住陳老五,並未給他開口的機會,帶著嗚咽哭腔道,“您沒事吧?今兒那海四胡亂攀咬您我聽得都心驚膽戰的.”
總有人要為陳箋方他爹的猝死負責任,瞿老夫人並不認為是她自己,哦不,或許有過猜想,但不肯承認,亦不敢承認。
“你不必同我回憶甘苦,隻看你現在!數典忘祖,背棄先輩!你可還有一絲陳家人的不屈!?若我說,你一早隨你六弟去了算了!除了你陳家的姓!自己回村裡農耕砍柴罷!”
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