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銀燭!
院兒裡的海棠開的滿了。
我坐在被花瓣環抱的納涼塌上,看著花兒嬌透的肌骨發呆,不肖多時,衣衫也沾了香意。
五日一休,今日裡不需當值。我便也穿了海棠一般的衣裳,白色裙裾,是桃粉色的邊。
恰若海棠初染。
亦是今年,第一次著紗裙。
香蔭靜謐,一聲溫婉似乎漾動了花枝——
“妹妹若再薄飲幾杯,等雙靨暈紅,姐姐需得喚了畫師來,繪上一副《醉臥海棠圖》方好。”
我笑著望向阿秋,映著初上的陽光,身形豐潤高挑的她著了一身櫻草色,十足打眼。倒是第一次見她穿的如此鮮亮。梳著中等女官常有的朝雲近香髻,一枚收斂的銀流蘇步搖,在青絲間曳動。
“姐姐才是美人,正兒八經的亭亭玉立,光這身高,便是我趕不及的……”
嗯,還是每個人口中的有德之女。不過,這後半句,我沒說出來。
她和煦一笑,來牽我的手道“大公主上學在即,今日裡聖人為其安排的伴讀女公子來承香殿拜見請安,淑妃娘娘略備賞花宴招待。”
“因想著年歲相當的總能玩在一起,不至於叫伴讀席間拘束,能夠一起玩樂熱鬨。便叫我一同帶了妹妹過去,剛好今日妹妹又值休沐,恰是巧了。”
呃,加班來了……
阿秋下達完通知,即刻拽著我往外走。基本上征求我意見的姿態也是沒有。
我加快步子才能跟上她的速度。
不由問道“大公主不是一直被禁足在公主院嗎?緣何放了出來。”
阿秋學著大人的眼神笑看我一眼“你呀!禁足個一年半載是為懲罰。到底為人父母的,怎麼可能不為公主考慮計議?”
我輕哼了一聲“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大公主發展成如今的性格,便也對這對父母的所謂‘計議’窺見一斑了。”
而阿秋卻嘻笑我道“理可不能這樣講,無緣不聚無債不來,各個孩子緣法不同。就好比宮作司大人知道你貪玩掉進湖裡,還笑談姑姑如今年歲漸有,開始喜歡熱鬨,選徒兒的品味也改成能鬨騰的。”
我感覺被她噎了“啊喂,姐姐。我那掉進去是有原因的。再說,我的意思是,有些父母嘴上說著為孩子計議,實際是為自己計議。”
阿秋停下步子正色看著我“這話你對我說說便罷!若與你計較,這番論調可稱得上忤逆。姑姑若知,饒不了你!”
“我!……”
“我”字的口型張了老大。
“這就算忤逆了?”
阿秋瞪我“住口!”
我氣呼呼的垂下頭,阿秋用力扯了一把我,叫我不要磨嘰。
心中很是齟齬抵觸,曾經在青鸞宮,周貴妃也不曾這樣和我說過話的……
承香殿的院落是極大的,算是在院裡另辟了個小花園。
一翼涼亭紮在花堆裡,在裡頭擺上幾桌簡席,無有一麵不是花兒,無有一席不臨春景。
席間百樣兒用鮮花烹製的佳肴,那壺釀桃櫻香醇可口,隻說是為年青女兒特製的,又叫“不醉人”。
伴讀女公子也不過是小嬋那麼大的年紀,書卷氣滿滿,說話也是老練。公主欲要和她逗樂,她倒一副不喜玩耍的模樣,隻和淑妃娘娘談些讀書啟蒙的學問之道。
大公主這家夥為了討得林燕子這個玩伴,也算是“煞費苦心”,安安生生這麼多天,竟不知“憋壞”了沒有。
我看著她在一旁坐不住的模樣,不由得捂嘴竊笑。
談了一會子話,淑妃娘娘命人擺上一口雙耳壺來,叫我們投壺玩。
本正玩的開心,淑妃娘娘將我喚到一旁,極其溫柔的問我一些問題。
“小菟姑娘,娘娘首次見你,就覺得你的眼神和大公主時而頗像。便以為你二人的思想該有共通之處。但若說想法一類,小菟到底靈心慧性,娘娘這公主可謂是目無尊長,桀驁難馴。娘娘隻是想著,小菟許是能比著咱們,多了解公主幾分呐!”
我甜笑回話“娘娘可是謬讚了,方才路上還遭了阿秋姐姐一通訓斥。其實說來也簡單,無非是性子裡渾不知世間法,也不懂長幼有序有何珍貴道理。雖覺人人平等,但又難通人情。最喜黑白分明,有一說一。自然瞧著那些口不應心,話說三分的人虛偽至極。”
我眸子一轉,看了看娘娘的神情,但見她微微點著頭,便接著把話說完“所以,公主平日裡苛待下人,該是因著厭惡她們這些。而林燕子,對公主相對坦白,公主反而受用。”
娘娘的眼睛閃著,好似明白了一些,接著問道“所以調撥那宮女過來,看來是好事了?”
我低頭凝思,淺聲道“小菟不知。人之執念,念頭變化,心之不足,小菟說不好。公主有持勢,可也該有所畏懼。關鍵之處,可能還是在於娘娘和聖人吧。”
淑妃娘娘粲然一笑,摸著我的頭道“小菟倒是提醒娘娘了。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
此時有宮女走了過來“娘娘,為王妃家小世子請平安脈的醫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