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吻我耳垂,溫溫道:“你卻是朕一個人的了。”
窗紗外是高遠而望不到的天際,心似是被溫暖盎然的春風軟軟一擊,我依靠在載湉的懷中,心境就像個現代課業沉重卻欲抵抗學習的孩子,什麼都不願意去想,隻願永久的沉淪在這一片幽幽不絕如縷的軟香中隨心所欲地懶惰散漫,外頭發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片刻的安靜後,載湉仿佛覺察到什麼,於是頷首問:“怎麼了?”
我心裡掠過一絲驚惶,“沒什麼,”又笑問,“皇上怎麼這樣問?”
他緩緩握住我的手,過了一會兒,對我輕聲道:“你在發抖。”
我搖頭,“珍兒……隻是……有些畏寒。”
載湉睨住我,“還不說實話麼?”
我心一震,就這樣被看穿了,反倒有些無措起來,隻低頭不答。
載湉問:“內務府苛待景仁宮了?”
被戳中心思,我鼻頭不免一酸,幾乎要落淚。
他不再說話,隻緊了緊摟著我的手臂。
我伸手挽住他修長的脖頸,湊近他道:“皇上,珍兒知道緣故,有法子讓自己脫出險境。”
他笑。
我道:“皇上可曉得內務府大臣楊立山楊大人?”
載湉依舊目光柔軟地看著我,稍一揚眉,緩緩點頭。
我接著道:“榮祿大人是老佛爺那邊兒的人,得了老佛爺歡心自然能不顧祖宗為所欲為,楊大人仕途本也暢通無阻,隻因著之前為了皇上的事得罪了老佛爺,這才被冷落,若珍兒能助楊大人一臂之力重獲老佛爺歡心,那麼珍兒的困境也就順勢解決了不是?”
載湉含笑睨著我,“你怎麼肯定榮祿就是老佛爺那邊兒的人?”
我笑,“這是人所皆知的,”又道,“況且珍兒前腳剛出言不遜,內務府後腳就緊接著給珍兒一個下馬威,這也太快了不是?”
過去須臾,載湉又問:“你當真想幫楊立山重獲老佛爺歡心?”說時,他眼中帶著幾絲打量。
我一笑,把臉靠在載湉的肩上,“當然不是這麼簡單,珍兒是在想,若是皇上能將楊大人說動籠絡住……”
載湉道:“你想將楊立山安插在老佛爺身邊?”
我“嗯”了一聲,“這樣皇上做起事來不是會更方便一些?”又道:“一舉兩得,有什麼不好?”
載湉問:“你想怎麼做?”
我向後一仰,眼神盯住他道:“先不管珍兒要怎麼做,前提是皇上可有把握能說動楊大人?”
載湉淡淡一笑,靜了一會兒,輕聲說:“楊立山,本就是朕的人。”
這句話倒叫我怔住了,載湉笑看著我,片刻我仍不動,他抬手狠狠揪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怎麼了?嚇傻了?”
我搖一搖頭,揉一揉鼻子,愣愣道:“沒有,”抬眸望著眼前的載湉,忽覺這才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絕是那些寥寥幾筆勾勒出的模子遠遠不及的,“隻是覺得皇上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一時,我心裡竟第一次開始對後麵會發生的事情產生了好奇,與載湉相處了這些日子,我深知他絕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傀儡皇帝,他有布局,有謀劃,有城府,有學識,能隱忍,能識人,能包容,能觀色,可為什麼最後他卻落得個那樣慘淡的收場,大約半晌過去,我終於回神過來,癡癡一笑,心中猛然又劃過一股巨大的哀歎,悔道,“早知道這樣,珍兒何必要繞那麼大個圈子,”歎息一聲,最後又道,“就直接來找皇上訴訴苦就好了啊!”
載湉不由失笑,作勢道:“誰叫你平白小看了朕?”
我湊近小心問:“皇上生氣了?”
話音未落,隻見載湉抿嘴一笑。
我看著他笑,自己不覺也笑起來,“那就是沒有生氣。”
片刻後,載湉斂起色來,正經問:“快說啊,想怎麼做?”
我疑惑,“怎麼還要問?既然楊大人早是皇上的人,景仁宮好壞不就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嗎?”
他笑歎道:“你以為那麼容易,即便楊立山是朕的人,但由於現在時機未到也並不好公之於眾,特彆是老佛爺要是知道了,你以為楊立山還能待在內務府做事麼?”
我淺淺歎息一聲,盯住載湉說:“珍兒明白了,原來還是要找個由頭才行,”說著,我頷首輕笑一聲,不免道,“古有三國吳蜀聯盟合抗曹魏,現又有帝盟暗抗西宮老佛爺,”大概是這話說得太過滑稽,載湉麵上也跟著浮出點滴逗笑來,我繼續道,“新年將至,必有大宴。”說完,我盯了載湉一眼。
載湉輕聲“嗯”著鬆快地掙了掙眉。
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了,霧氣也漸漸褪去,灰色的半空中似乎有粉膩膩的小雪花隨風紛揚飄落,像是一粒粒白糖,又像是細細的棉絮,我開口問:“下雪了?”
載湉低眸看我一眼,隨即目光也往窗外看去,“是,下雪了。”沒過一會兒,雪就下得更大了,晶瑩剔透的仿佛謫仙從天界撒下的瑩白色花瓣雨,玉葉和銀花交雜一塊兒,乾淨得無法形容,又好像有千絲萬縷的情緒似的,不消半晌,空樹枝上就掛滿了一條條既柔軟,更厚重的雪條,還有一些薄薄的冰甲,就像春日裡還未綻放的花苞,眼影搖曳,高而深遠,載湉懷中的溫暖宛如一隙溫泉,脈脈流淌入我心溪裡,眼裡仿佛已至明媚嬌豔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