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問題一旦被直白地拋出來,就不斷的在她麵前閃爍,她忍不住的不斷捫心自問。
甚至隱隱的滋生出來懷疑。
常淩有些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常淩!快去看看容夫人,她的情況有些不太對勁。”落月有些焦急的聲音將常淩從紛雜的沉思之中拽出來。
常淩因著思緒的變化,神識的探查或多或少還是受到了些影響的,但是落月還是時刻察探著外麵的情況的。
隨著同常淩相處的增多和常淩境界的不斷提升,他對於常淩的在乎也是不斷地提升著。
容夫人地異動自然是瞞不過他。
常淩聞言急忙起身向外跑去,舉手投足之間是難以掩飾地慌亂。
容夫人住在她隔壁的房間。
她猛地推門走進去,發現容夫人麵容猙獰地躺在床榻上,眉宇之間是難以掩蓋地灰氣。
她竟然是被魔氣侵染了。
常淩有些手足無措地走上前去,神識察探著她的情況。
她在燕州太久了,她見過的魔靈太多了,幾乎瞬間,她就明白了容夫人現在的情況。
已經是沒救了。
很快她最後的神智就會消失殆儘,成為被魔氣主宰著的怪物。
這時候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將她滅殺,在她還沒有徹底魔化之前。
常淩握著淵祭劍的手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明明容夫人對於她來說就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甚至作為顧景年的母親,她是顧司玉的敵人,也是最容易可能認出她身份的人。
畢竟隻有母親對於自己的孩子才是最為熟悉。
可是……
常淩隻能將一切都歸結於因為魔氣的剝離,她比從前更加感性而且心軟。
而這世間的種種,無一不是在告訴她,心軟是要不得的。
就在她愣神的空擋,床榻之上的容夫人已經猛地坐了起來,雙手在半空之中胡亂劃著。
皮膚以及隱隱可見的血管,已經逐漸的被灰色覆蓋而上。
沒有時間猶豫了。
常淩一抬手,手中的淵祭劍無比精準地刺入了容夫人地心臟。
她的身體還沒有徹底地魔化,身上地皮肉仍然是柔軟而鮮活的。
一劍刺進去,還有鮮血噴湧而出。
常淩沒有躲閃,她的衣袍和長發之上都沾染了不少。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難過,落月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也沒有辦法,她本來就是神魂不全的人,在魔氣較為濃鬱的前線又呆了那麼久,魔化也是不可避免地,這並不是你的錯。”
你沒有必要為此難過的。
後半句話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向來不能理解常淩的‘道德感’,但是到現在他已經不能坦然地將批判或者是‘指正’的話語說出來,因為他也無法判斷,他們兩個之間,到底誰更正確些。
“她到前線是為了接她的孩子,她一定是很愛她的孩子吧。”
能夠看到她的孩子回來,她應當是滿足,應當是放心了吧。
常淩定定的看著麵前這人麵頰之上的灰色霧氣逐漸散去,露出了那嬌媚的麵容。
她長久陰霾的眼睛也多了幾分清亮之色。
容夫人一雙清澈明媚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常淩。
裡麵是顯而易見的柔軟和貪戀。
她也是清楚知道的,這也許是她這一生最後能看到自己孩子的麵容的時候了。
很快,她的眼皮逐漸的闔上了,麵容之上的生機逐漸褪去,整個人迅速的衰老乾癟下來。
在那雙美目闔上的最後一刻,她輕輕的開口道:“謝謝,我知道你不是阿年。”
常淩一愣,看著麵前焦黑的骨骼,隻能夠緘默。
她在感謝,感謝常淩讓她可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到自己孩子的樣子。
可是作為母親,即使她先前瘋瘋傻傻又是被魔氣侵染了神智,她也很清楚的明白,麵前這人並不是她的孩子,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的孩子早就死掉了。
明明在這人溫聲扶助自己的時候,就應當清醒而絕望的明白,麵前這人決計不是她的孩子啊。
她不是那個總對她冷言冷語怒目相對的孩子。
多好啊,這個人代替了她的孩子,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與關懷,可是多麼難過,她的阿年,已經不知道葬身何處了。
過了很久,常淩轉身從衣櫃之中拿出最華美的衣袍,輕輕的裹住麵前這具焦黑的骨骼,旁邊桌子上妝奩裡麵,還盛放著不少精致的首飾。
常淩挑選了一些,勉強幫她帶上。
然後抱起這具骸骨,來到院子裡,淵祭劍快速的挖了一個深坑,很快的,這具骸骨就被掩埋的徹底。
容夫人殞命了。
常淩彎下腰,仔仔細細的打磨了一塊木牌,一字一字認認真真的刻著墓碑。
她甚至不知道這女子具體的名字,隻知道她被喚為容夫人。
…………
過了好一會兒,常淩才勉強起身。
朝著顧家那棟最恢弘顯眼的建築走去。
走著走著,在路上就迎麵撞上了顧司玉。
“顧景年,你怎麼了?”他輕易的就發現了好友的失落。
常淩有些乾澀的說:“容夫人故去了。”
顧司玉一愣,下意識地以為容夫人是被常淩刻意殺害地。
畢竟她現在頂著顧景年的身份,隻等著容夫人這個累贅消失之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脫離家族外出闖蕩,到時候憑著常淩的能耐定然是可以脫身的。
於是他緩緩地點點頭:“這件事情我會上報家族的,你現在趕緊離開顧家吧,喏,這是傳音玉佩,以後可以用這東西來聯係我。”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腰間的一塊精美玉佩遞給常淩。
常淩抬手收下,繼續輕聲問道:“你可知道容夫人的姓名?她故去了,作為兒子,我應當給她立碑。”
顧司玉同樣輕聲說道:“容卿。”
昔日燕州容家的大小姐,在最美好的年華嫁給了青梅竹馬的男人,可是隨後家族巨變,又被卷入顧家的紛爭之中。
這一生,命運多舛。
其實容夫人的逝去和顧景年的離去對於顧司玉來說都是十足的好事,即使感受到了好友的心緒,他還是無法感同身受。
在絕大多數時候,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顧司玉隻能拍拍常淩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