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她幫老師刻鋼板,印試卷,有時候也批卷子,批作業。總之,她是張老師的全能型小幫手。
轉過年來,齊保健去相了兩次親,雖然都沒看上,但是魯秀芝已經很欣慰。
齊老爺子在齊有恒家住了下來,陽光好的時候找個背風向陽的地方曬曬太陽,和幾個老頭聊聊天,晚上再聽孫女拉兩段二胡,日子過得也是有滋有味。
人們似乎都忘記了那個癱瘓在床的張鳳玲。
直到四月。
天氣已逐漸回暖,萬物複蘇。
有個半大孩子來捎信,在齊有恒家門口大喊“你家那個癱子吊死了!”
齊老爺子手裡的茶杯啪嘰掉到了地板上,啞著嗓子說“吊死了!老天爺這是嫌我年輕時太順當了。”
沈夢昔沒有看到張鳳玲的屍體,所有小孩子都不被允許去看,就連齊衛青哭喊著跪地懇求見母親最後一麵,都沒被允許。
沈夢昔從齊有恒夫婦談話的片段拚湊,猜測張鳳玲是趁春耕農忙,家中無人,爬到地上,用兩根鞋帶綁在一起,將自己吊死在了高低櫃的櫃門把手上。
吊死之人的死狀可想而知,眼珠暴突,舌頭伸出,臉色紫青,難看至極。
齊家當然不會讓孩子們看到這個情形。
太平村的人議論紛紛,有說張鳳玲年紀輕輕就走了實在命苦的,也有說她終於解脫了的,還有人大膽預測齊保良啥時候另娶的。
人們談論一個不相乾人的死亡時,大多是淡漠的,仿佛自己永遠都不用死一樣。
但對於身邊親近之人來說,就是另外一番感受。
有人兔死狐悲,有人後悔、遺憾錯失了最後照料她的機會,有人忽然記起她曾經的好。有人,到這一刻才清醒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了媽媽。
張鳳玲的三個兒子跪地嚎哭,從今日起,他們無論怎樣呼喊媽媽,都不會有人應答了。
沈夢昔卻從齊保良的臉上看到了解脫,她覺得以齊保良的情商,他盼望張鳳玲死去的情緒應該早就表露無疑了。
——這也許就是張鳳玲自儘的最主要原因吧。
沈夢昔的情緒是微妙的,她沒有給張鳳玲診脈,並不肯定自己能不能治療她的病,但是張鳳玲的怒罵,曾讓她生出了厭惡之心,便再沒試圖做過努力。
超長的生命曆程和上一世的經曆,讓她很容易就漠視和忽視一些人和事,她常常以自己的標準判斷常人,甚至沒有耐心同那些與自己磁場不符的人周旋。
張鳳玲決絕的死法,讓她心裡有了觸動。
生出一絲歉意,或許,她再主動一些,張鳳玲就可以相信她,或許,她像對待齊保健一樣,直接就紮針,產生了一些效果,張鳳玲就可以相信她了。也許彼時,她是害怕治不好反被賴上吧,總之,有意無意,她選擇了忽略。
親疏有彆得做法,讓事情有了不同的走向。
張鳳玲的姐妹和弟弟來了,大哭了一場,沒多久就走了。
沈夢昔又多了一絲憐憫,沒人知道她放棄生命的真正原因,也沒人知道她最後時刻心裡想了什麼。
她蹲下來,給張鳳玲燒了一些紙錢。
——她的傷是偶然嗎,她的死是宿命嗎?
有時候,人的性格決定了她的選擇,然後這些選擇組合到了一起,就成了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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