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濃,許靜嘉躺在床上。在蓋上被子的一瞬間,棉被就如恐懼的浪濤將許靜嘉淹沒。
恐懼如藤蔓般攀上許靜嘉的心頭,直至將她整個人緊緊包覆,無法擺脫,也無從擺脫。
當生命無休止地重覆著同一天,每一天的結束成了許靜嘉的恐懼來源。因為許靜嘉很清楚,隻有她的每一天都在不停地重覆著,時間每一天都在確確實實地溜走。
許靜嘉平躺在床上,傳進耳中的每一下細微的響動,都成了許靜嘉無法進睡的理由。
又或者,是因為枕頭突然升高了,床褥忽爾石化了,也未可知。
上一刻,許靜嘉才覺得自己快要入睡。下一秒,不知從何而來的「啪嗒」聲卻告訴許靜嘉,這是一場誤會。
許靜嘉睜著眼睛,分明準備睡覺之前還覺得身心俱疲,現下卻是越發的精神。許靜嘉真的甚麼也沒有想,腦袋空空的,她也不敢打開手機或鬨鐘的燈確認,因為她害怕這會使她殘餘的睡意也趕走了。
這樣的夜,是極其漫長的,漫長得許靜嘉能將它逐分逐秒地拆分開來。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夜,也有過去的時候。曾經總愛在夜裡偷取時間工作的許靜嘉,終於在這樣的夜裡看到天逐漸變亮。
在看到透進房裡亮光的瞬間,許靜嘉的恐懼也漸漸隨之提升到一個極致。在這些夜裡,許靜嘉終於了解到,即便她沒有睡下,天還是會亮的。
她留不住任何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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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臨,許靜嘉又一次躺到了床上準備睡覺。
躺下之後,隨著恐懼而來的,還有在腦海縈回的那些雜亂無章的思緒。許靜嘉知道,這注定又是一個難以入睡的晚上。
那些避之不及的話似是一句又一句地在許靜嘉的耳邊回放,充斥在腦海中的不甘、委屈、後悔、差恥和憤憤不平形成了一場失控的風暴,使得許靜嘉的頭顱緊繃,並在她的胸腔內遊走。
許靜嘉的內心無法平靜下來,也不想要平靜下來。
許靜嘉想要反駁,偏偏許靜嘉心裡很清楚,人們所說的都是真實的。他們的說辭、指責都是針對她說過、做過的事的,連許靜嘉本人都找不出任何毛病來。不過,許靜嘉心裡的難過,並沒有因為這個認知而減輕一點。
許靜嘉覺得她漸漸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因為她發現她總是在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許靜嘉需要為她在生活中每一個場合說過的每一句玩笑話,私下裡忽發奇想的那些愚蠢又可笑的感悟,認真負責。
甚至,許靜嘉有時會認為,也許在他們口中的那個自己,才是真實的自己。許靜嘉開始分不清她該要做什麼,因為附和是錯、反駁是錯,連沉默不語也是錯。
這一場風暴在許靜嘉的腦海中肆虐了大半夜方告平息。每當風暴平息下來,許靜嘉的眼睛生生地睜著,感受著頭顱間殘存的緊繃感覺。
這個時候,許靜嘉總是很慶幸她還沒有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