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年也已經夠了。
良妃此後時有腹痛,卻又查不出病因,禦醫也自是開些溫補的方子了事。三年後良妃有喜,之後難產離世。先王追封良惠德王後,以王後之禮大葬,舉國服喪,世人皆知。
世人不知的是,瑤樹樹漿入腹難消,終會在體內形成淤結,逐漸壓迫五臟,損耗臟器。
良妃確實難產,而她難產並非意外,實則是她一入宮便被人計劃好的一場謀害。
此時不難查證,若是翻查太醫院醫冊和多年前的後宮各位嬪妃的起居錄,相信與良妃有同樣症狀之後又意外死亡的人不在少數。”
當初薑玲瓏見司崢情況便料定傅嫻雅在太醫院有自己的親信。
否則怎會無人比對醫冊記錄,又一直眼見司崢情況越發嚴重卻仍以舊疾相待,用心散漫?
有親信的話,那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隻對一個良妃下手。
傅義德的丞相之路,就是傅嫻雅,一路殺上來的。
所以兩人事無巨細同薑玲瓏一對盤之後,更是坐實了很多猜測。
城下有士兵聽了打了一哆嗦,但看眼神到底是不信的。若不是軍人訓練有素,恪守軍紀,恐怕此時質疑之聲已經響起。
趙翀垂目,像在聽一個事不關己的無稽之談。仿佛他是處於禮貌,才沒有打斷。
“諸位或許會存疑,既然太後年輕時做過此等惡事,又豈會不殺人滅口,反而讓一個宮女平安離宮?”
這真是赤鬼們不信的原因。
前後矛盾,邏輯不通。
“因為她將雲錦帶去了傅府。”
講到這,陸濤握著雲錦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可他直麵將士,還是開口——
“她將雲錦剪舌,囚禁於傅府倒座,雲錦此後九年,苦不能言,情不能訴,罪,不能說。就與我孩兒在倒座一個四壁小間苦苦支撐。
而雲錦離宮的那年,也是我被調派往洛河的那年。
諸位都是熟悉兵法之人。
對這種手段應該再清楚不過。
我便被傅家要挾,當了九年的細作,甚至為他們,意圖弑君。
自王上登基,遠閣王任攝政王之後,太後用當年一樣的方法在王上的飲食裡做了手腳。
韶華郡主在裹秋宮受封之時,正巧王上所謂的‘舊疾’再次發作。
是韶華郡主心覺不妥,直覺敏銳將王上帶出了宮。
其後我便接到了傅家傳信,說郡主同王上不日便到洛河,要我和同僚早做準備,見機行事。
之後,我又接到另一封密令,是野郎官要我在王上來前將城中逆臣處置妥當。他給了我兩個名字。正是我那兩位同僚。
我便在洛河等待王上親臨,將那兩位同僚綁了送去跟前,一來博取信任,二來也希望王上年幼,不會重判。
我隻郡主從小長在霖國,對穀悍不熟,甚至沒有鄉情,所以起初處置她,我是沒有動搖的。
而又知王上這身子已經回天乏術,我一位人臣,不用親手弑君,心裡也多少好接受一些。”
此刻下麵已經紛紛送了白眼上去,朝陸濤一臉地輕賤和鄙夷。
對忠君之人來說,這些都是狡辯。
對薑玲瓏來說,底下這些人是聽進去,開始共情了。
陸濤抿了抿嘴唇,他親口說著這些如今萬般不齒和懊悔的事,不是怕被人人前羞辱或是沒了尊嚴。
他這從前到後,一字一句的重演,是在拿良知親手淩遲自己的血肉靈魂。
因他有罪。因他無地自容。
任憑人演技再好,也演不出徹骨的羞愧與無法直視自己罪孽的不堪。
他再次開口時,聲音有了些顫抖。
“郡主生性親和,不拘小節,在無事宮裡與王上同寢同食,照顧得體貼入微。
不但是我這個知道真相的人看來王上信賴郡主,即便是其他官員下仆,也清楚郡主清正。
之後,郡主便帶著一位隨行醫師時常出入義莊和大獄。
起初我不知緣故,後來才發覺,是他們發現了王上病灶,打算開腹取之。”
場下嘩然。
有了些許騷動。
“這根本是天方夜譚,斷無可能。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
便打算在她開腹那日讓天下人見證洛河的城主親手殺害了穀悍平王的事實。
此事我也修書去了晉綏。
很快太後下詔,要王上回都。
再之後是要郡主遵旨帶王上回都。
我們都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郡主是不可能讓王上離開無事宮的。
於是便肆意掀起民怨,造謠是非。
很快,伏魔軍由人牽頭,便自發地集結完畢。
伏魔軍南下洛河的那天,我帶著心腹,趁著伏魔軍入城,先闖進無事宮去王上寢殿準備讓趕來的伏魔軍作為見證。
可當我到時,王上已安然無恙地躺著歇息了。
我即刻意識到是被人發現了計劃,便舉刀準備趕在伏魔軍到達前,先殺了郡主,再破開王上腹部,使此事名正言順,順應民意。
所幸郡主早有防備,我最終失敗被捕。
我被當著所有人麵,在無事宮的廣場上被人審訊。
但念及妻兒,我打算一人承擔。
就在此時,我見到射聲校尉帶著雲錦和陸林出現在我麵前。
……
我本以為傅家為了拿捏我,隻是將他們軟禁。
這麼多年,才知他們來所受之苦。
我真是,愧對君臣之忠,妻兒之義……禽獸不如。
我陸某有罪,理應重判,我妻子從犯落毒,也該受審,我今天站在這兒,是要問一問大家,憑借諸位實戰和兵法之經驗,太後若是沒有人背後支持,為她清理,豈會這麼多年從未被質疑,也從未東窗事發?
又若是沒有一位受人民愛戴,士兵敬仰的好上將暗中召集,又怎麼可能在幾天時間裡從全國各地召集三千人的伏魔軍直上洛河?
諸位。”陸濤目光變得深沉,底下的人不由噤聲,甚至認真思考起其中關聯,隻見他蹙著眉頭,悵然詢問,“看看你們的王爺,是不是符合這一人選?
再看一看自己眼下所做,是不是成了第二支伏魔軍?”
眾人一怔。
韓胄攏起了眉頭。
趙翀嘴角帶笑地終於抬頭上望,他落落大方,對上陸濤凜然的眼睛,眼角溜出幾不可察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