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蘇流茵再次掀起車簾之時,已經是萬物明朗了,望著窗外東方漸漸升起的太陽,灼紅如火,忽然想起自己初來之時,被押送在此,那泣血樣的夕陽更似鮮紅濃鬱得欲要滴落一般,幾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東升一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切皆是無休無止的!
風吹過道路兩旁的枝葉漱然有聲,到底還是有殘留在枝頭的樹葉,這樣的寒風裡有隱隱逼迫而來的寒意,叫人覺得淒涼。
俯在馬車窗邊的蘇流茵正撞著呼嘯而過的寒風,身上也是涼浸浸的漫上一層濃烈的寒意,一陣一陣的吹打在臉上,臉上茸茸的毛孔繃緊起來,,天色一分分暗淡下來,出現蒙朧的光亮的星子。到底讓她清醒了不少!
拉過窗簾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此去並不退路了。縱使我放過了彆人,彆人也不肯放過我啊!”
車夫突然發話,道“姑娘,您若是累了便歇著吧,我儘量讓那兒跑慢一些!”
蘇流茵靜靜的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你累一些,我記得前麵有一個驛站,到了你歇歇,讓馬匹也歇歇!”
“姑娘您不要妄自菲薄,像你這樣的女中豪傑,並不尋常!”
她攏緊手指道“你說笑了,彆人把刀放在了我脖頸上,我若是不反擊,便隻能是死路一條!”
馬夫笑道“說起來這世上的人也沒有幾個不是落了難的,原本我是一個廟裡的小和尚,平日裡沒少受人欺負,被打被罵,經常饑腸轆轆的,師父老是罵我瞧你那蠢笨樣子,五穀不分、四體不勤,做不了和尚,後來我也真的沒有做和尚了,從廟裡逃出來謀生路……”
聽他雲淡風輕地說著自己的過往,蘇流茵有一股酸楚之意生生逼上喉頭。
他隻木然想著,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麼?原來這世界上的險惡到處皆是有的。
若是將自己的傷痛毫不保留地呈現在彆人眼中前,一定有不少的人往彆人傷處去戳、毫不留情。
這便是人情冷薄,隻有自己親身經曆了,又或是看得多了,多到自己亦懶得去在旁人麵前爭辯什麼,便會明白這人情世故吧!
車夫見她呆呆的,笑道“姑娘,趕緊下車吧,這馬也跑累了,也該歇歇了!”
蘇流茵木然下車,這裡的場景還是與從前經過那般,隻是沒有了人跡,此次記了教訓,前方的路她要好好的又下去。
偶然看見枯草堆裡冒出來一個嫩綠的草莖,走過去隨手將它扒出來,一指一指地掐在草莖上,碧綠的汁液立刻洇了出來,這便是活著的意義。
正掐了兩下,卻見車夫悶頭走了上來。
他打量她兩眼,目光落定在草莖上,笑道“在這樣的天兒也難得可以見著這樣的草芽,看起來才發芽不久!”
蘇流茵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掏出兩張薄餅來遞了一張給蘇流茵,又拿起腰間的烈酒,“姑娘也喝一些,這樣身子才暖!”
蘇流茵幾口咽下薄餅,又在車夫麵前坦然咕嚕嚕地喝下烈酒。
“你彆吃驚!這烈酒我已經喝習慣了,還多虧餘烈這個師父當的好!”
“姑娘好酒量,姑娘身體弱,也禁不住這冷風,可不能受寒了,不然可少不得回去又要遭餘烈的數落。”
蘇流茵點了點頭,敢這樣直呼這暴脾氣的大塊頭餘烈,定也不是尋常之人,她微微慚愧,“餘烈這般用心,說起這照顧人的周到之處,我竟然也還不如他呢!”
男人頭也不抬,道“餘烈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也是一個忠心於朋友的人,姑娘於他亦主亦友,平日裡瞧他人雖冷冷的不甚合群,卻是個麵冷心熱的人!”
“我明白,在困境之中,我們不過是伸手互助,不過對於他的幫助,我自然是十分感激!”
蘇流茵言語之中表露了自己救下他們的事,他怎麼又會聽不懂,隻淡然道“姑娘先等著,我去拾一些柴火來,馬車裡的炭火也該熄了!”
蘇流茵點點頭,也開始去尋柴火。
她並不知道該如何拾柴火,拾起的不過是有許多水分的半乾的樹枝。
再回去時,馬夫已經生起了火堆,見她拾回來的柴火,半句挑剔的閒話也沒有。
隻笑道“以後這拾柴火的活兒都讓我去,姑娘不要費心!”
蘇流茵點了點頭,又默默地坐在火堆旁,又道“待會好好洗洗去,你這臉上可都被炭火熏黑了,若是旁人見了,彆像是我委屈了你什麼似的。”
男人一怔,半響後哈哈大笑起來,“還有誰會來瞧我這黑炭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