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襲黑白襦裙大袖,卻不是竹令謙又是誰?但見她麵色冰冷,眸子本該慧黠而淡然,這時卻少見地含著怒意。
袁昊吃了一驚,眨了眨眼,察覺自己倒在田疇邊上,剛想起身,驚覺渾身又沉又重,四肢百骸酸疼無比,不禁倒抽冷氣,腦中尚搞不清楚狀況,猛見那木枝落下而來。
他嚇得往旁一滾,躲過木枝,罵道:「妳、妳……妳乾甚麼?」
竹令謙沒好氣道:「你竟然壞了我的畫!」說著,輕輕又哼一聲。
袁昊道:「甚……甚麼畫?」
竹令謙默默自大袖取出一麵鈿珠小鏡,遞給袁昊,道:「你自己看!」
袁昊心中不解,將小鏡往臉上一照,這不看還好,一看卻是很不得了,但見本來好端端的小臉,竟是成了一張小花臉,額間有花,下頜有長竹,左右兩頰則是搽粉,白了兩塊,簡直如個戲中醜角般。
仔細一看,那粉飾向旁抹出兩道痕跡,應是自己方才所為。
他兩眼瞪大,又覺無奈又覺不解,怎地令謙姑娘沒事要在自己臉上畫畫?當即不快道:「妳技癢想畫畫,隨地畫不就成了,乾甚麼要畫我的臉?」
竹令謙更加生氣道:「神氣甚麼?你以為我就想畫你的臉啦?哼,整天動來動去,還抹掉我的畫,臭泥巴都比你的臉還好。若非我從未畫過人臉,又覺有趣,才不會苦苦乾等整夜。」
袁昊道:「畫臉?」
竹令謙白來一眼,嗔道:「你自己說過的話,咱們的賭注,難不成還能忘了?」
原來昨日練至中夜,袁昊已試了不下數百餘次,兀自捉不著野鰍,整個人又疲憊又不甘,幾乎搖搖欲墜,嘴中夢囈不停,還是一昧求好心切,不肯停下。他曆經整日修練,又是遭尖石子刺得滿身瘡疤,又是觀察魚鰍,又是幫忙掃地,又來田疇捉泥鰍,種種事由,已然超出所能負荷。
竹令謙本想時候也是不早,明日還得早起作畫,欲要歸家就寢,出言勸慰袁昊幾句,要他歇息一晚,卻是激起袁昊的好勝心,迷蒙間豪言一出,下了賭注,致使竹令謙留了整夜,親自盯著袁昊捉野鰍。
竹令謙豈會料到,這袁昊大出豪言在先,想不到竟會把自己說過的話,連同賭注忘得一乾二淨,當下又是生氣又好笑。她撅嘴道:「袁昊,你說話可得算話,我隻畫好一半,另一半你得讓我畫。」
這番話乍聽甚是俏皮憐人,卻是說得斬釘截鐵,全然沒有半分討價還價的餘地。
眼見竹令謙不似平常淡然端莊,反而是一副氣勢洶洶,偏執鬨起彆扭的模樣,袁昊心中大感新奇,連氣都忘記生了,傻愣愣盯著對方。他固然知道竹令謙畫技高妙,受人尊稱為「墨竹小姐」,卻不曉得她對畫畫有如此驚人的執著,一扯上畫畫,就宛若性情大變,變了個人一般。
竹令謙察覺那目光,臉上微微一紅,道:「你瞧甚麼呀?」木枝又往袁昊身上招呼,搶道:「是、是你……你說沒有閒暇時間可以浪費,要是自己睡著,就想辦法叫你起來,倘若叫不醒來,就隨我處置。」
袁昊眼珠子一轉,經竹令謙一說,漸漸憶起確有此事,昨夜他練到酣熱,生怕自己不慎睡去,眼下時間所剩不多,哪裡有時間安然睡覺?自己得儘早掌握泥鰍功,那便是最好。不料他奮發苦練,終究還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