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突然明白,始皇為何讓自己不要再呈上去了,隻怕始皇是早就猜到了這些,也知曉嵇恒會這麼做,所以並不想關心正在做的,始皇關心的隻是最終的結果。
隻要能達到目的,那就是好辦法。
扶蘇若有所思。
他自不可能將這些道出。
簡單應付了幾句,便將此話題略過。
張蒼心中門清,自不會拆穿。
兩人都心照不宣。
扶蘇又詢問了一些其他事情,張蒼事無細巨的全部答複。
在政事殿待了快半個時辰,扶蘇心中的疑惑,大多都得到了解釋,他對此行也頗為滿意。
扶蘇朝張蒼行了一禮,滿臉歉意道:“今日打攪張禦史了。”
“時間不早,我就不繼續打擾了。”
“張禦史莫要將嵇先生之事放在心上,張禦史知曉之事,不會有他人知曉的。”
張蒼苦笑一聲,拱手道:“多謝公子替臣隱瞞。”
“張蒼感恩。”
扶蘇看了張蒼一眼,徑直轉身離去了。
張蒼目送著扶蘇離開。
等扶蘇走遠,張蒼的臉一下耷拉下來,整個人如泄了氣一般,精神萎靡,他重擊著掌心,暗暗叩問道:“張蒼啊張蒼,你平素不是那麼管得住嘴嗎?怎麼這次就管不住了?”
“嵇恒此事,牽涉甚廣,甚至跟陛下有關。”
“這是伱能知曉的?”
“你前麵本就聽聞了一些機要,而今又知曉了此事,隻怕日後稍有不慎,就會因此殞命。”
“你怎麼就突然犯了糊塗呢?”
張蒼自責了幾句。
而後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望著擺在竹簡後麵的蜜罐,張燦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這蜜糖吃多了,也是會壞事的。”
“你這小東西這次坑慘我了。”
張蒼歎氣一聲,坐到了涼席上。
他將蜜糖抱在懷中,從中取出一匙,細細品嘗著滋味,嘴裡卻小聲說著:“這嵇恒改管仲的專營之法,究竟意欲何為?而且我怎麼覺得,他所為就是在拖延時間?”
“隻是他拖延時間又能做什麼呢?”
“大秦眼下積弊良多,非朝夕能解決,他就算拖延了數年,又能改變多少?”
“這可是天下數百年之怨氣。”
“他若真想救秦,不僅要平息天下積怨,更要消弭天下怨恨,這恐非人力能為,若是嵇恒能做到,恐真就宛若天人了。”
“隻是真的能做到嗎?”
張蒼蹙眉。
他對此很是懷疑。
非是他質疑,而是他乃總監天下上計的禦史。
而今上計會剛結束,他對天下之事,比其他人了解更為深刻,也更知曉當今大秦陷入的困境,關東跟朝廷已越發背離,官員呈上的資料,相比過往,已是大為縮水。
關中疲憊。
早已不堪重負。
大秦這種高壓治理,注定很難繼續維持。
眼下始皇尚在,尚且能夠壓製,一旦始皇出現狀況,以關中之疲敝,以關東之叛逆,天下很快就會陷入動蕩,一旦朝堂應付不當,就可能引發更大騷動,到時世事可就難料了。
正是因為了解,才越發感覺艱難。
天下的積弊陳苛之眾之甚,實是驚世駭俗。
而今朝堂大臣幾乎都心有動搖,唯一期望的,便是始皇的大政能儘快結束,而後放民休養,或許還能有所改善,隻是始皇的大政大製,真能很快結束嗎?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敢去妄加推斷。
張蒼也不知道。
甚至從去年開始,他就有了逃亡之心。
隻是並未找到合適借口。
而今嵇恒的橫空出現,卻讓張蒼看到了一縷曙光,但這縷曙光很是渺茫,也難讓人提起精神。
隻是多少有了一些希望。
“嵇恒.”張蒼輕歎一聲,凝聲道:“你現在真的讓我很難辦,我甚至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你若是參加了這次的上計會,便會知曉,大秦的天下已是病入膏肓,大秦對天下的治理又是多麼的千瘡萬孔,多麼的觸目驚人。”
“唉。”
舉殿陷入沉寂。
良久。
張蒼才抬起頭,默然道:“你要能把此事辦妥,我姑且再信你一次。”
“我也很想知道,你為大秦延緩的這幾年,究竟能做出什麼事,又能對天下有多少改觀?”
張蒼將蜜罐封好,重新放置在了身後。
而後起身朝殿外走去。
既決定再多留一陣,自要恪儘職守,做好分內之事。
他去尋了幾名官吏,將長公子交代的事,吩咐了下去,而且再三叮囑,一定要多加考量,多加考察,務必要讓各項安排都詳實妥帖,在一切吩咐布置好後,張蒼才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政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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