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根上就已經爛了。”
“早就忘記商鞅的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的訓言。”
“我曾跟長公子說過,大秦法製的崩壞由來已久,或許朝中很多人都以為是秦昭王時的四貴,以及呂不韋等人才開始,但律法就跟江河一樣,大旱或者大澇直觀表現出來的是水量增減,但根源必然不在河水上。”
“而是在源頭。”
“法的源頭是在廷尉府!”
“大秦法製的崩壞首罪就在廷尉府。”
“源頭出了問題,再怎麼救濟,也注定回天乏術。”
“現在你知曉為何降罪廷尉府了吧。”
“廷尉府的官員都有罪。”
“該罰!”
“該問罪,該定罪!”
嵇恒目光冷冽,但無一人辯駁。
蒙毅又羞又惱。
嵇恒這番話可謂當眾揭開了廷尉府的遮羞布,將廷尉府的腐壞完全揭露了出來,就這麼直白,這麼血淋淋。
他一時也有些難以承受。
四下死寂。
扶蘇、張蒼等人無人吱聲。
全都麵露肅然。
“亂法的源頭在廷尉府?”張蒼心中咀嚼幾聲,這個觀點還是很新奇的,但他認可了這個觀點。
因為細想下來,的確就是這樣。
廷尉府的官員,這些年是有些色厲內荏,也越發教條式了,秦的律法,從秦國到秦朝,律令的確有變化,但變化幅度不大。
然天下已大變。
律法卻沒有與時俱進,這的確是嚴重失職。
甚至都不是失職了。
而是瀆職。
望著蒙毅的滿頭汗水,嵇恒淡淡的搖搖頭,開口道:“現在廷尉府的官員,把自己視為法律的化身,完全脫離實際,也完全不考慮現實,更不考慮改變,天下視秦為暴秦也是理所應當。”
“因為大秦官員學法學的沒有了人性。”
“他們把自己視為公平正直的化身,對於維護所謂律法更是歇斯底裡,因為這維護的是他們可悲的尊嚴跟顏麵。”
“維護法律是對的。”
“但維護的法律當是引導世人向善的法律。”
“而非是阻止世人向善的法律。”
“若是為了所謂的律法正義,就枉顧律法設立的初衷,這豈非是本末倒置?這難道不是在官逼民反?”
“律法不公自會有暴民憤起。”
“因為民有怨!”
嵇恒施施然的坐回位置,單手托著下巴,繼續道:“現在朝堂上的官員,認為底層不為朝廷著想,底層卻認為官府不仁不公。”
“這究竟是高層的昏庸無能,還是底層的愚昧無知?”
“兩者都有道理,也都沒有道理。”
“因為立足點不同。”
“立足於民。”
“,卑賤者最聰明。”
“立足於朝野。”
“當權者最聰明,低賤者最愚笨。”
“但古往今來,想長治久安,往往要立足於民。”
“越脫離基層實務就越愚蠢,因為不知民之所需,不知民之所急,基層實務做的越多,往往表現的就越聰明,此中的聰明愚蠢並非所謂的才智,而是最樸素的做事能力。”
“蒙毅也好,長公子也罷。”
“你們在我眼中大相徑庭,因為你們的知識結構相似,生活背景環境相似,因而注定對事的考慮角度大致相同,所以很難互相補正。”
“這又豈非國之幸事?”
“蒙毅你的才能,不當爛在廷尉府,而當去地方走一走,等你在地方了解了切實情況,從地方回來時,廷尉府之職依舊是屬於你的,那時的你,才能真正成長為國之棟梁,也才能徹底擺脫你兄長對你的影響。”
“等到那時。”
“你才真正具備成為廷尉的資格。”
“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
“這便是你要走的路。”
“現在的你並不具備成為朝臣的能力,朝堂上像你這般的官員太多了,不能互相補正,再多蒙毅又有何用?隻是群占著高位的庸碌之人罷了。”
嵇恒搖搖頭。
他反正已經開罪蒙毅了。
也難得裝腔作勢,直接一棍子捅到底,把蒙毅弄到地方去。
沒有基層經驗,沒有跟底層打過交道,蒙毅的一身才華,完全是無根之萍,根本發揮不出來,看似剛正不阿,實則在助人下石。
蒙毅臉色變了變。
最終。
他恭敬的朝嵇恒行了一禮,拱手道:“多謝鐘先生指點,蒙毅受教了,蒙毅這廷尉之職的確名不副實。”
“我願聽從鐘先生建議。”
嵇恒點點頭。
他收回目光,目光平靜的掃向四周,在掃向張蒼時,張蒼麵色一喜,似乎很是雀躍,似乎很想聽聽嵇恒對自己的建議。
不過嵇恒直接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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